隆德十四年,立春。
礼部侍郎蔡合抱着一大堆卷宗忙得焦头烂额,他将写着各个贡生的册子按照省份逐一排列整齐,交到一旁的锦衣卫手里。
“指挥使大人,这边装着的是各个省份来的贡生,这边的是今年参加春闱的国子监学生。”
两边的锦衣卫连忙过来清点核实数目,徐政随手从国子监的箱子里抽出一册,翻了翻,“这薛家的小公子今年也要参加会试?年纪也太小了吧。”
自打过了个年,礼部堆积下来的事务好比山那般高,又赶上春闱整个礼部上下所有人忙得脚不离地。
蔡合忙了一上午,此刻好不容易得了空闲连忙端着茶盏喝了几口,“大人有所不知,薛家这孩子是个神童,自幼拜了钟太傅为师,八岁能作诗、十岁能颂赋、去年仅十五岁写下的丈田论至今还贴在国子监,被当做典范。”
“那可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不过这年纪确实太小了些,即便考中了进宫也做不了什么吧。”他翻阅着薛小公子那记得满满的生平履历,想起家中那个整日无所事事的混账儿子,暗自咬了咬后槽牙。
“若是考中了就在翰林院多历练几年,要是没考中那以后也有的是机会。他祖父任职工部尚书,父亲薛仁今年也升了官,这薛小公子还得钟太傅教导将来必然是仕途一片大好。”
徐政点点头,对他这话也表示认可。
蔡合见卷宗已经清点完毕,对徐政说道:“如此,就有劳指挥使大人了。”
徐政招了招手,身边的锦衣卫过来抱走了几箱卷宗,“蔡大人尽管放心,此次春闱我等定当谨慎行事,绝对不让任何一个行舞弊之人进入贡院。”
徐青芜晌午在幽宫同李昌烨蹭了顿饭,正寻了人少的宫道上遛弯消食,隔着老远看见街道上整整齐齐的站着两排锦衣卫。
他放轻了脚步,悄悄走过去凑到为首的那人身边小声说道,“指挥使大人,忙着呐。”
徐政一回头就见自己刚念叨的混账儿子站在自己面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问道:“你这几日去哪野去了,整日不见踪影。”
“我可是有正事在身的,半个月前皇上把三皇子关进了幽宫,北镇抚司不是亲自安排我去守着吗?”
他皱了皱眉,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时锦衣卫人手不够,下面的人问他派谁过去值守宫门,他想了想觉得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不受宠的皇子,便把年纪大了些的老武和这混小子指派了过去。
他自知理亏,神色缓了缓打量着儿子,元敬皇后去世以后皇帝身边半点也离不开人,这半年他极少回家,十几岁的少年人个子窜的快,不知不觉间徐青芜已经长的快有自己高了。
他嗅到徐青芜身上的酒味随即训斥道:“当差就好好当差,你又跑哪喝酒去了,我可告诉你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喝酒伤身再这么喝下去一身武功保准废了不可。”
徐青芜嫌他烦连忙转移还话题,“你这,又是忙什么去啊,皇帝又给您老安排事了?”
“小兔崽子,说话越来越没正行,过完年十六岁的人了没大没小的...马上春闱了,全国各地贡生进京会试,这几日宫里各处查得严,你给我老实些,没事别每天四处晃悠。”
徐青芜看着身后锦衣卫抱着的几大箱子卷宗说道:“今年春闱锦衣卫负责搜身?”
徐政听了这话皱起眉头,朝廷现在正是缺人之际,又没个储君帮忙分忧,什么事都得皇帝亲力亲为,连同皇帝信任的人都得格外多安排些差事。虽然选出了两位皇子帮忙理政,可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哪里是历练皇子,这分明是看哪个皇子背后势力强。
这次的春闱吧,四皇子亲舅舅宋志诚任礼部尚书,这等邀功的好差事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四皇子头上。
他生平最讨厌和这些位高权重又无能的人打交道,此次春闱偏偏交给四皇子打理,一想到这他就头疼!
“我警告你啊,最近给我谨言慎行,安分守己,没有急事不要出幽宫。尤其是贡院,靠都不要靠近。”
“贡院啊...”徐青芜说着打量着四处,从层叠起伏的檐角边看见了贡院的殿沿。他轻笑了一下,说,“这儿离着幽宫倒是挺近。”
“把你那些鬼心思收一收,”徐政翻身上马,“要是最近让我知道你出现在这附近,老子亲自过来把你腿打断!”说完他骑着马扬长而去。
徐青芜站在原地打量了看着通往贡院的的宫道,若有所思。
几日后春闱,皇帝亲选的四位大学士,以及翰林院六位庶吉士一同进入贡院。隆德帝带着四皇子李昌炜,撑着病体特意移驾到了西苑,慰问众考生,一时间禁卫军和众锦衣卫将宫道堵得水泄不通。
李昌烨端坐在幽宫了里,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远处传来敲钟声,全部贡生已经检查完毕,进入贡院中开始准备考试。
他放下手中的笔,静坐了一会后,听见后墙出传来有节奏的敲打声。李昌烨随即向那声源处走过去。
隔着一面墙他开口问道:“谢姑娘,是你来了吗。”
那边静了一会后,传来一阵温柔的声音:“殿下,是我。”
谢禾宁身子紧紧贴着墙壁,开口道:“殿下,您要的东西我已经拿到了。”
“有劳姑娘了,姑娘恩情我铭记于心,此次若是事成待我出去后定找机会答谢姑娘。”
谢禾宁四处望了望,徐青芜不在她根本没法发爬上这么高的墙,也不愿当着三皇子的面狼狈的钻狗洞。
思索半晌后她解下自己身上挂着的禾苗香囊,将书稿装入香囊中,系紧了绳带,贴在墙上对着里面的李昌烨说道:“殿下,我将书稿抛给您,您接好。”
说完,她后退几步用尽浑身力气将香囊向墙内抛进去。
高墙内的李昌烨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香囊,还未等他打开查看便听见外面的谢禾宁的说,
“殿下,这书稿是我从书阁里翻阅礼部近几年来举办科考时宋大人的批注汇集起来的,您看过后便烧了吧。外面的人已经打点好了,殿下今夜行事多加小心。”
李昌烨说:“好,我记住了。”
“殿下,教习嬷嬷马上就要来公主寝宫教规矩了,我不能久留先告辞了,殿下保重。”
谢禾宁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见李昌烨突然拔高了些声量叫住她。
“谢姑娘!”
她有些疑惑地转回身,隔着墙壁问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李昌烨犹豫地吞吞吐吐道:“若我今夜能顺利出来...”
谢禾宁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他的下文,在此之前李昌烨对出来以后的事情有许许多多的幻想,然而此时,他却停顿在这里一句也说不出口。
谢禾宁善解人意的接过话茬:“会的殿下,您请相信我,今夜殿下一定会平安出来的。”
李昌烨淡然地笑了笑,“我相信你……也谢谢你,愿你信任我。”
亥时将至,李昌烨坐在桌前将之前对着宋志诚的字迹仿写好的书信仔细装好,贴上封口。为了看起来像是经过一番撕扯,他隔着衣袖将信封蹂|躏了几下。
三日前,徐青芜偷偷潜到宋志诚书房屋顶,无意中在上面偷听到他借此次会试往宫里安插人手之事,此次贡院的考生中有几位已经在开考前拿到了考题。
兹事体大,宋大人这样谨慎的人断然不会留下明显的把柄,但这世上许多事情,一旦东窗事发,那么查出来的证据是真是假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他找谢禾宁要来了宋志诚的书稿,仿着宋志诚的笔迹,以宋大人的口吻给那穷书生写了一封信。
他自幼写的一笔好字,仿写的能力也时十分高深,几乎没人能辨认出来。所以他现在万事俱备,只等那边开始闹起来。
入了夜,贡院众考生还在奋笔疾书,翰林院学士杨奚祥猛地打了个喷嚏,他身边的几个人随即看向他,年长些的内阁大学士曾玉堂压着声音关切的问道:“若是冷了,便先进屋暖暖吧,别冻坏了身子。”
彼时虽已进入春季,但夜里外面还是十分冷,杨奚祥拿手帕擦了擦嘴角说道:“这里还真是阴冷偏僻的很,我从前没被派来监考过,第一次来这边还是因为那日宫宴,皇上下令将三皇子关进幽宫。”
曾玉堂皱了皱眉头,不想同他说这些闲话。
外面传来了打更声,曾玉堂摆了摆手,起身催道:“你且先进屋歇歇吧,这边我来守着。”
杨奚祥也没做多客气,正欲起身,却见着那边有人快步穿过人群,对着锦衣卫指挥使徐政倾身说了什么。徐政骤然转过头,仅仅一瞬,绣春刀自刀鞘中拔出。
杨奚祥立刻转身,还未等他问出口,见徐政快步走到曾玉堂身边,
“大人,锦衣卫院内巡查时发现有人私藏夹带!”
科举夹带虽然明令禁止,可每年无论如何层层监察,总有些漏网之鱼。曾玉堂见怪不怪,淡定地接过徐政递来的罪证随手翻开,在场的人纷纷看向那折叠整齐的纸张。
只见那纸张上清楚明了的写清了此次考题文章的全部答案,在场的所以大学士惊讶地面面相觑。
这不是寻常的作弊抄袭,而是科考泄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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