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清刚准备继续询问,就看见小厮忽然像见了鬼一样跳了起来,喊着闹着嚷着道:“殿下,你快松手吧,奴才要关上门了。”
禁军力气大,伸手往门上一撑,门便纹丝不动。
小厮鼓紧腮帮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挪动分毫。见白费功夫后,他有些泄气地松开手,蔫头耷脑地望着走到面前的大皇子妃苏诗如。
“夫人。”他挠挠头,小声轻唤,“你怎么来了?”
苏诗如脸上未施粉黛,整宿整宿的噩梦和彻夜难眠让她眼窝深陷,看上去像是被人吸干了精气神,显得十分憔悴。
如今大皇子府门庭冷落,她平日闲来无事,就会漫无目的地在院子中瞎逛。
见到门边有争执,她才慢吞吞地朝这边走过来。
大皇子失势,众人避皇子府如避洪水猛兽,苏诗如想象不出来,现在这个时候还有谁会冒着被顺成帝厌恶的风险,来到这府邸。
见到李意清的刹那,苏诗如第一反应遮挡住自己面无人色的面容。
她现在的样子,不消镜子,也能想象如何狼狈。反观李意清,虽然湿润的头发弯曲着贴在她的面庞,却怎么也遮不住她双眸中流露出的灵动。
李意清目光灿烂如星辰,她嘴角微微上扬,开口见礼:“皇嫂安好。”
苏诗如见无处可避,才将遮挡脸庞的衣袖放下,暗淡目光露出几分厌倦,像是不愿意与她过多交谈:“你来做什么?”
李意清不来的时候她抱怨,她来了,情况也并未有所好转。
该是天地不公,教太子殿下受尽屈辱,可李意清却一点事情都没有。
她心底有气,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李意清满腔皇兄不日便可从边关迎回京城的喜悦,她虽然诧异苏诗如面对自己的冷淡,但还是语气带上一分喜悦,笑道:“皇嫂,京城乱贼已除,皇兄不日便可回京。”
“你说的是真的?”苏诗如立刻紧张问道。
李意清点了下头:“自然是真的。”
苏诗如捂着心口,面上有一丝久困沙漠中的旅人终于看见绿洲的希冀,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才对李意清道:“你走吧。”
她还是不想面对李意清。
李意清不知道她这一股怨气从何而来,只能看见苏诗如的眸底满是抗拒。
李意清抿了抿唇,没有争吵着非进不可,只朝苏诗如拱了拱手:“皇嫂好生休息,替我对安儿问声安好。等皇兄日后回来,我再来拜访。”
她说完,目光掠过苏诗如,落在满庭的衰败花枝上。
暴雨倾盆,皇兄不在,苏诗如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放眼望去,一地尽是风雨中折断的树枝,无人打理。现在凌乱地散在地上,与泥土混成一堆,脏兮兮的交织。
她只看了一眼,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苏诗如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像是在和身边的小厮嘟囔抱怨,又像是告诫自己:
“最好永远别来。”
小厮惊了一跳,连忙紧张地看着李意清的背影,见她背影如常,脚步稳健,像是没有听到,这才松了口气。
他有心提醒,压低声音对苏诗如道:“夫人,这话可不要说了。”
李意清能来传话,必然经历了什么,或者是深得顺成帝的信赖。以后大皇子府,应该和她打好关系才是——得罪一个手握实权的公主,并非明智之举。
苏诗如忽然心绞痛了起来,痛意快速上涌,霎那间痛觉遍布四肢百骸,几乎没有留给她一丝反应的时间。
苏诗如痛得几乎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小厮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搀扶。苏诗如隐隐感觉到心口郁着一口血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哽在喉间,腥甜又苦涩。
她用力地伸手推开小厮,大声道:“不必你扶。”说完,一脚踏上雨后潮湿的路面上。
小厮被推得一个踉跄,反应过来的时候,苏诗如已经一脚踩空,重重摔在了潮湿的路上,昏迷不醒。
“夫人!”他惊呼一声,呼喊着其他人一道前来帮忙。
*
李意清掀开车帘坐上马车,车夫询问道:“殿下,现在是否准备回府?”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伸手掀开窗边的帘子,抬眸朝皇子府望去。
车夫看出李意清眉宇间淡淡的愁思,宽慰道:“殿下莫要伤心,你和大皇子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妹,怎么会断了联系。”
“借你吉言。”李意清双手抱着膝盖,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苏诗如对她的态度才出现这么大的转变。
马车轱辘滚动,停在公主府前。
负责送旨的太监看见李意清回来,眉毛和眼睛笑连成一片,喜气洋洋道:“殿下,奴才奉陛下之命,特意来给殿下送来赏赐。”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托盘上的各类赏赐道:“这些,还有这些,都是陛下赏给您的。殿下,您现在可要清点一遍?”
李意清走到毓心的身边,“这些东西,还是你负责登记造册。”
毓心点了点头,走到太监的身边道:“公公请随我来,进屋喝一杯清茶。”
太监眼珠子转动,滴溜溜转了一圈后,视线落在前面的李意清身上,有心卖她这个好,“既然如此,奴才恭敬不如从命,多谢殿下和毓心姑娘款待。”
两人相谈甚欢地走去偏殿。
负责端着托盘上的小黄门也跟着一道。
等站在中庭的人一一散开,李意清走到洛石和茴香的身边,“去查一下,近些日子,可有人靠近大皇子府。”
洛石意外地望着李意清,见她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殿下放心。”
嘱咐完后,李意清后知后觉地打了一个喷嚏。
今天跑了一天,浑身被雨淋湿在雨中站了差不多三个时辰,现在才发热,已经算不幸中的万幸。
洛石和茴香吓了一跳,茴香连忙伸手扶住李意清,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摸了摸温度,大惊失色。
“殿下,你额头滚烫!”她将李意清往自己肩膀上压了压,“现在可觉得有哪里不适?”
李意清晃了晃脑袋,安抚道:“还好,就是有些渴,想喝水。”
茴香叹了一口气,望着洛石道:“洛石,你背殿下回殿,我先去倒水。等下顺道沐浴。”
李意清推辞道:“哪有那么娇气,还需要人背……”
她话还没说完,洛石就蹲下身,不容反驳道:“殿下,上来。”
李意清望着他一脸不上来不罢休的架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趴在他的肩膀上。
趴上去后,洛石背着李意清走到殿中,跨过门槛的时候,他小声提醒道:“殿下,有些颠簸,你抓紧些。”
说完,等了半响,却无人回应。
他忍不住侧头望去,只见李意清已经晕了过去,脸色泛着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呼吸轻不可闻。
洛石加快了自己脚下的步伐,将李意清放在床上方平后,脱去她脚上的鞋履。
鞋履湿透,不需要拧,光是拿在手上,就淅淅沥沥往下滴着水。
马车里时间紧迫,也没有准备可供换的鞋履,李意清默不作声地穿着湿漉漉的鞋子,一声不吭地跑了一个来回。
茴香端着热茶进来的时候,只见李意清已经睡得昏昏沉沉。
洛石道:“茴香,你帮殿下擦拭一番,换身衣裳,照顾好殿下。我先去请邱先生。”
不等茴香说话,洛石已经大踏步地推门而出,行色匆匆。
茴香本想对他点头,洛石行动太快,她只好改为对空气点了点头。
她走到李意清的身边坐下,伸手探上李意清的额头,心慌得厉害。急声对守候在殿外的婢女道:“快去打一盆凉水过来,记得,要凉水。”
婢女应了一声,连忙出去。
等邱念慈被洛石拽着匆匆赶来,只看见李意清额头上盖着一块布巾,茴香坐在旁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洛石望着茴香哭得梨花带雨,蹙眉道:“哭什么。邱先生来了,你快让开。”
茴香快速擦干自己的眼泪,站起身给邱念慈让了一个座位,嗓音是哭后的沙哑:“邱先生请坐。”
邱念慈微微点头,坐在李意清的床边拿出她的手腕,用棉巾盖上一层后,把上了李意清的脉。
“还好还好,多亏茴香姑娘一直在用冷水给殿下降温,现在温度已经缓和下来,不必再用冷水降温,待我开一副药,煎煮服下,也就没什么大事了。”
茴香眼睛哭得通红,听到邱念慈的声音,连忙点头,偏头对婢女道:“你们跟在先生后去写方子、抓药。”
婢女和邱念慈离开后,茴香紧巴巴地望着李意清,对洛石道:“我已经好久没见过殿下发这么高的烧了。把我担心坏了。”
洛石在茴香的肩膀上拍了拍,宽慰道:“邱先生说,你做的不错。没事,殿下喝了药会好起来的,反倒是你,若是殿下醒来看到你这个样子,难免会忧心。”
茴香立刻捂着自己的脸,摸到脸上的泪痕,蹙紧了眉:“我去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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