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的用笔讲究,结合了泼墨、白描、写意和工笔多种技法。
场景虽然发生变动,但转场自然,笔触细腻,全篇虽然没有一字注解,但是其画面却不声不响已经传达,可谓雅俗共赏。
李意清看得细致,茴香却先撑不住,小声道:“殿下,你要不还是先看个大概吧,驸马还准备了别的东西。”
李意清面色微红。
她让两人把画收起来,回到炉子前。
毓心将画送回木盒,搓了搓手,走到炉子边坐下,“驸马说实在太忙,被裴尚书拘在了户部,怕殿下一个人清冷,让我和茴香,还有多福陪你用饭。”
茴香在一旁解释道:“那只小黑狗,就叫多福。”
李意清朝小狗崽看去,只见它端正坐着,朝这边看,见有人看它,立刻把尾巴摇起来。
“这也是元辞章准备的?”
茴香实话实说:“是也不是,驸马说是方屿方侍中家门口的母狗生了崽子,一窝五只。大雪天的,方侍中怕它们活不下去,硬塞给了驸马两只。”
李意清道:“两只?”
“后厨的梁师傅看见驸马带回来的狗崽,心里很是喜欢,要走了一只。”茴香笑容满面,有些得意道,“要不是我手疾眼快,怕是还有房里的嬷嬷想要呢。”
那只母狗运道好,误打误撞在方侍中家门口落了户,每日都能混到些剩菜剩饭,因此生下来的狗崽也都圆润可爱。
元辞章原先打算送给府里下人,还是茴香拦住,说养一只不费什么事,不如留在李意清身边逗乐,这才留下了多福。
李意清笑着看向多福,轻声喊道:“多福?多福。”
今日茴香已经私下偷偷教了半天,小狗崽对这个名字也有了反应。听到李意清喊话,立马蹦跶了起来,短胖的小腿看起来忙得不行,奶声奶气的“汪”了一声。
*
茴香原先是期盼这只小狗能给李意清闲暇时间增添乐趣,却不希望看到李意清因此误了吃饭,连忙喊来人,拌了狗食端去后院的库房门边喂。
多福没那么多心思,被人捏着脖子拎了起来,还一个劲儿地凑过去,一点也不见慌乱。
李意清看了两眼收回视线,接过毓心倒的热茶。
前两天梅树上的雪水都没浪费,化作煮茶用的水,清冽幽香。
李意清灵敏,品出了新雪初茶和往年的不同,放下杯子,不经意地问道:“这茶水的梅香似乎更重些,可里头却没有放新梅,什么原因?”
“殿下好灵巧的舌头,”毓心有些惊讶,笑道:“这也是驸马的意思,将烹茶的杯盏和梅花一同放在雪中静埋一宿,如此一冲泡,被上沾染的梅香便会融入茶中。”
李意清心下了然。
这样的法子,都能被想出来,可真是会做风雅。
毓心继续道:“殿下,虽然驸马每天早出晚归,但是早在一个月前,便私下派许三找过我和茴香,细心策划。而且很奇怪的一点是,驸马似乎对殿下你的生辰、喜好了解得一清二楚。”
李意清闻言,愣了愣。
她目光不经意掠过桌上的菜蔬,轻声道:“可能他细心吧。”
毓心心中觉得奇怪,但是想不出更好的解释,便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李意清话锋一转,看向毓心和茴香二人,“你们最近怎么总是有意无意,说他的好话?”
毓心没想到李意清突然发出一问,有些没反应过来。
茴香嘴快,见李意清提问,张口就说了,“许三嘴甜,一口一个姐姐,还有时候会带些蜜饯点心或者新出的戏文话本,也不要求别的,只让我们在你面前多提几句,不要因为驸马忙于公事就迁怒于他。”
说完,茴香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来,这话说出口,才发现好像自己就为了贪图那两块点心和话本,就倒戈了。
不对,殿下和驸马日子过的平淡安稳,说什么倒戈不倒戈。
茴香心里美滋滋地想,但面上却带了几分认真找补道:“殿下,驸马人本身就很好,我们可没真的帮他说话。”
她这话说的坦坦荡荡。
李意清收回视线,抬手将菠菜浸入翻滚的铜锅之中,轻声道:“吃饭。”
毓心和茴香早已迫不及待,一边帮李意清布膳,一边自顾自吃着,连身上的凉意都少了几分。
*
李意清用过晚膳,去书房又待了一个时辰,方才回到寝屋。
前日起,公主府上下开始在屋中摆放炭盆。
李意清在书房提笔书写,手伸在外面,有些寒凉。
书房的炭盆不宜用多,怕人一不留神就有火星子飞到书架上,因此其中温度自然难以和寝屋相比。
李意清烤了一会儿火,才缓了过来。
她坐在八仙桌,脑海中还盘算着事儿。
眼下一天比一天冷,永昌河城南段都已经结了薄冰,现在清淤只怕难上加难。
明帝难当,贤臣难为,一个运河,从年中扯皮到了年尾。
杨崇礼身为右相,主动包揽了后续城南永昌河的整肃,只是他年迈体寒,实在不宜过多奔波。
好在元辞章和方屿是两个勤快的,一日不落地盯着清淤进度。
想到杨相的年纪,李意清有些难受,想送去一些人参鹿茸,可又因着元辞章现在在他手底下做事,此时送礼,太过于瓜田李下。
等过些日子回皇宫参加年宴,跟父皇开这个口。
*
想好对策,李意清坐在桌前,等着元辞章。
过了不知多久,李意清有些昏昏欲睡,方才感到一阵凉意袭来。
李意清睁开眼睛,看见元辞章一身朱红色官袍,推开门后,看见李意清坐在桌边,又将门严严实实关上。
她怕冷。
李意清被突然的寒意刺得打了个哆嗦,不过一瞬,又恢复了温暖,眉眼不禁舒展了几分。
元辞章刚刚回府,身上一股透凉的寒意。
他隔着一张椅子,在对面坐下,温声问道:“殿下是在特意等我吗?”
李意清颔首。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元辞章。
经过几个月的时间,元辞章晒黑的肤色已经白了回来,却也不过分苍白,像极莹润的白玉。
此刻他白玉色的脸庞上,眼底微微泛着青色。
不过他眉眼清峻,睫毛纤长,站在烛光底下,不仔细看确实看不出来他的疲惫。
元辞章每天回来,都收拾得很齐整。
但之前有见过太子忙到满面胡茬,李意清心中就有了比较。
她有些不解,想要伸出手去碰,可是后知后觉感到不是很合适,想要将手抽回去。
可是下一瞬,自己的手就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李意清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一点点移动,轻轻触碰到了元辞章的脸上,然后松开放下。
除了一点凉意,什么也没感受到。
元辞章松开她的手后,见她脸上微红,手忙脚乱不知道将手放在哪里,忍了忍,终是没忍住,低低笑了出来。
李意清只觉得方才气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见他笑,眉心一蹙。
“你笑什么?”
元辞章摇了摇头,目光柔和,“我猜到了殿下的举动是何意,因此发笑。”
李意清眼皮一跳,但脸上仍旧平静淡定。
“你说你猜到了,那你说说看。”
元辞章不答反问,“真的要说吗?”
李意清:“……”
好像她好奇的确实难以启齿。
元辞章看她脸上神色纠结拧巴,轻声道:“殿下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李意清回神。
“什么话?”
“《战国策·赵策一》,豫让所言的那一句。”
“战国策……”
李意清记性很好,微微想了一刻,便知道元辞章讲的哪一句。
这人真是。
上次元咏赋辞行启程,也是这般七拐八绕。
*
李意清耳夹发红发烫,避而不谈,转而道:“今日茴香和毓心与我一同吃羊肉炉子。”
元辞章道:“我知道。”
“茴香和我说,你吩咐许三多来她们两个身边,将你所做的事情要想办法传到我的耳中。”
李意清说完这句话,顿了顿,继续道,“我原先还以为你是那种做了也不说,只会默默埋头付出的人。”
元辞章有些意外,“殿下怎么会这样想?”
李意清抿了抿唇,没好意思说看着就像。
烛火摇曳,光影绰绰。
元辞章眼中含着笑意,无奈中带着几分道不明的宠溺,不过夜色太暗,更多的情绪,李意清也读不懂了。
元辞章道:“我做了三分,便要让你知道三分,最好你能知道五分。”
他这话说的一点也不端方守礼。
也丝毫不见“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豁达。
可是李意清觉得很受用。
李意清看了他一眼,眼神带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羞赧,语气故作镇定地开口:“江南水患后,人人都说状元郎做好事不留名,如今真该把你说的话写出去,让他们都瞧一瞧。”
元辞章没什么异议,“殿下如何有兴致,可以写。”
李意清:“……”
“一句话如果显得简陋,微臣可以再补上一句话,”元辞章微微沉吟,又像是早有预谋,“只有一件事情能让殿下记住一分,那么微臣愿意效劳十分辛苦,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窗外风声阵阵,屋里烛火摇曳。连真假,都变得扑簌迷离。
话音落下后,李意清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跳动得很快,她看向元辞章。
元辞章微微垂眸。
神色被阴影掩去大半。
*
李意清不敢再看,转移话题道:“我有些困了。”
元辞章欲言又止。
李意清心里还是乱的,便故意装作没有看见元辞章的神色。
元辞章的眼神黯淡了几分,不过他素养极好,轻声道:“殿下先安寝,我先去沐浴。”
话虽然是这么说,却脚步一点都没有挪动。
李意清不明所以,掀开床帘。
入目是一个放了许多吉祥牌的引绳,横纵交错三条线,粗粗一算,也足有百八十块。
每一个吉祥牌都是请有福的长者摁印描红,这些长者要么福寿绵长、儿孙满堂,要么风雨沉疴后依然健在,或是一声平安顺遂,吉祥如意的幸运人。
是最美好安康的祝愿。
《战国策·赵策一》豫让所言的那一句详见内容提要qwq
祝宝子们阅读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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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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