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裹挟着风声砸来时,随卿正低头扫码付账。
“微信收款23元。”
冰冷的电子音刚落,左肩便传来一股混合着劣质香烟和槟榔的刺鼻气味,紧接着是黏腻的触感——一只带着廉价金链子的手重重拍下,留下个清晰的灰色印子。
“哟,这么晚了?”
“怎么还在外面晃荡?”
红毛流里流气的声音像含着没吐干净的烟头,带着刻意的挑衅。
随卿没吭声,只用力晃肩甩开那只手,将自己挑好的两包猫条和几根火腿肠快速推上收银台:“老板,结账。”声音清冷,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年轻的女店员眼神飞快掠过随卿和他身后那几个染着刺眼发色、一看就不怀好意的少年,麻利地打包:“一共20元,这边扫码。”
那只手却像跗骨之蛆,又一次搭了上来,甚至带着恶毒的意味用力捏了捏。随卿几乎能想象到对方被尼古丁熏黄的指甲盖。心底压抑的烦躁瞬间被点燃,胃里不合时宜的空虚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纠缠搅得更盛。家里的两个小崽子,看来得多饿一会儿了。
身后的喧哗陡然拔高:“臭小子!每次都来搅和小爷的桃花!”
忍耐的弦,断了。
随卿猛地后退一步,脚跟精准地、狠狠地跺在红毛的脚背上!
“啊——!”杀猪般的惨叫撕裂了便利店暖融融的空气。红毛触电般缩手,抱着脚原地蹦跶,疼得龇牙咧嘴,随即破口大骂:“兔崽子!你他妈找死!老子今天非把你牙打掉不可!”
两个黄毛小弟赶紧上前拉住暴怒的红毛,低声劝阻:“老大!老大!消消气!”“在店里打起来要赔钱的!”
随卿瞥了眼T恤左肩那个刺目的灰印,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扫码付款。
“微信收款23元。”
店员一愣,疑惑地看了看小票:“您好,应该是20元,您多付了3元,我……送您一个面包抵上可以吗?”
随卿这才抬起头,额前碎发微乱,嘴角却勾起一个极淡的、甚至带着点慵懒的弧度,眼睛眨了眨,声音清朗如初:“我记得,店里寄存东西是3元?我东西先放这儿。”他把装着猫粮的袋子往前推了推。
戴着黑框眼镜的店员小姐姐瞬间了然,迅速接过袋子弯腰藏进柜台下:“好的。”她眼中燃着熊熊的关切与八卦之火,仿佛下一秒就要化身正义使者。
随卿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微微一笑,礼貌中带着安抚:“辛苦姐姐帮我保管,我可能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拿。”
“需要报警吗?”小姐姐凑近,气声急切。
随卿摇头,少年干净的嗓音在嘈杂中格外清晰:“多谢姐姐。目前还不用。”他刻意加重了“目前”二字。
小姐姐心领神会,比了个“OK”,眼神传递着“放心”的信号。
随卿最后看了一眼柜台下崽子的口粮,无声轻叹,转身推开了玻璃门。明亮温暖的光圈被他留在身后,清瘦的身影斜倚在门外冰冷的墙壁上,一半融进浓稠夜色,一半被昏黄的路灯勾勒出利落的轮廓。
红毛三人骂骂咧咧地跟了出来。两个黄毛小弟提着刚买的面包,互相推搡,脸上写满犹豫和畏缩——说到底,不过十几岁的半大少年。
“老大……我们还没结账呢……”黑夹克黄毛鼓起勇气拽了拽红毛袖子。
红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狠狠剜了门口的随卿一眼,带着小弟折返。
收银台前的气氛截然不同。店员小姐姐脸色沉冷,动作麻利却透着疏离,与刚才面对随卿时的温和判若两人。
“你什么态度?!”红毛被激怒。
“礼貌周到的态度。”店员头也不抬,利落地打包,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你!我要投诉你!”
小姐姐深吸一口气,抬头瞬间换上标准的八颗牙职业假笑,甜得发腻:“您好,您的商品已打包好,请这边扫码付款呢。”袋子被重重塞进红毛怀里。
红毛脸上挂不住,把袋子扔给小弟,嘟嘟囔囔:“老子记下了!老子还是会投诉你!”
身后排队的人发出压抑低笑,连他小弟也没忍住。更刺耳的是门口传来一声毫不掩饰的、带着冷意的嗤笑。
红毛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最后一丝理智崩断。他把东西全扔给小弟,像只被彻底激怒的公鸡,气势汹汹冲出便利店。
昏黄路灯下,一小片空地如同被聚光灯打亮的舞台。随卿把手机放在脚边,不紧不慢地活动着手腕脚腕,拉伸筋骨,姿态带着一种近乎漫不经心的从容,仿佛只是课间准备做操。
对面的红毛看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想起上次单挑的阴影,心里有点发怵。但环顾四周渐渐聚拢的看热闹人群——大多来自旁边烟气缭绕的烧烤店——他强撑着梗起脖子,声音却透出虚张声势:“你把程安枝的微信给我,今天这事就算了!”
随卿冷冷掀起眼皮,吐出两个字:“没有。”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烧烤摊的嘈杂和人群的嗡嗡议论,“还有,以后离她远点。再让我知道你骚扰她,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直白的警告和周围聚焦的目光像针一样刺来。红毛恼羞成怒,色厉内荏地吼起来,竖起了中指:“你他妈算老几?!老子喜欢她,老子就要追她!关你屁事!”
这不就是跟踪?未经允许的尾随不就是骚扰?退一步说,你的一厢情愿凭什么要别人买单?
随卿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低低嗤笑一声,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他一字一顿,声音如冰冷的刀片砸过去:
“你那不叫追,叫骚扰!”
“她是我姐。”
“哄——!”围观人群瞬间沸腾,里三层外三层,嗡嗡的议论汇成声浪,裹挟着烧烤的油烟和看客的兴奋。
“哎哟,小伙子,你这追女孩的手段也太老土了吧?”
“啧,典型的自我感动式舔狗啊。”
“这不就是跟踪狂吗?报警吧!”
“送几朵花就想抱得美人归?长得不咋样,想得倒挺美!”
“两男争一女?俗套!”
“讲真,你没对面那小哥帅,这是硬伤啊兄弟!”
“她只是我的妹妹~妹妹说紫色很有韵味~”
“修罗场!刺激!”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小仙女哪有那么好追?”
“女神都是供着的……”
七嘴八舌的犀利点评、煽风点火、恶意调侃,像潮水般涌向红毛。他的脸由红转黑再转青,羞愤彻底冲垮了理智。他怒吼一声:“放屁!”猛地挥拳朝随卿面门砸去!
随卿反应极快,头一偏,同时出手如电,精准扣住红毛手腕!力道骤然收紧!
“呃啊!”红毛痛呼。
随卿眼神冰冷如看垃圾,猛地将他狠狠一推,随即嫌恶地甩开手,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
红毛踉跄几步站稳,暴怒更甚,转身扑来抓挠。随卿眼中寒光一闪,再次出手,快得几乎看不清,一把揪住红毛衣领!巨大的力量让红毛双脚几乎离地!另一只拳头攥紧,骨节泛白,带着凌厉风声就要砸下!
“老大!”两个黄毛小弟见状不妙,对视一眼,同时从左右扑上,死死抓住了随卿的手臂!红毛得了喘息,眼中凶光毕露,趁机一拳狠狠捣在随卿心口!
“唔!”随卿闷哼一声,胸口剧痛闷窒,动作一滞。左脸颊也被拳风擦过,火辣辣地疼,瞬间浮起青紫。
红毛揉着手腕,得意挑眉:“呵,不过如此嘛!”
话音未落,随卿眼神一厉,无视手臂钳制,猛地抬脚,用尽全力狠狠踹在红毛小腹!
“砰——!”沉闷的重响!红毛毫无防备,像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蜷缩着捂腹干呕,痛苦地咳嗽。
随卿嘴唇紧抿成线,背对着光,半张脸隐在阴影里,额发微乱遮住眉眼,只余下颚冷硬的线条。他居高临下,沉默地盯着地上痛苦扭动的人影。
两个小弟见老大吃亏,眼都红了,松开随卿的手臂,嚎叫着扑上来,拳头雨点般落下!
随卿刚挨了心口一拳,动作难免迟滞,勉强格挡闪避,还是硬挨了几下。两个黄毛见他气势稍弱,愈发张狂,一个去扶地上的红毛,另一个狞笑着再次扑上,想将他按倒。
混乱中,随卿眼中戾气一闪,猛地旋身,一记凶狠的膝撞狠狠顶在扑来黄毛的腹部!
“呃——!”那黄毛眼珠暴突,捂着肚子像虾米般栽倒在地。另一个扶人的黄毛也被随卿顺势一脚扫中小腿,惨叫着摔作一团。
随卿喘着粗气,胸口闷痛阵阵,正要直起身——
“警察来了——!”围观人群中不知谁扯着嗓子大喊!
乌泱泱的人群瞬间炸开锅!看热闹的路人作鸟兽散,眨眼间跑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狼藉、倒地的红毛三人组、勉强站立的随卿,以及……
路灯柱子下,一个蹲着的身影。
那是个陌生的男生,手里捧着个烤红薯,正看得津津有味,嘴角还沾着一点焦糖色的红薯瓤。这声突如其来的喊叫让他猛地抬起头,一脸茫然,手里的红薯颠了好几下才险险没掉下去。
随卿抬眸,恰好撞进对方那双写满“发生了什么?我只是个无辜的吃薯群众”的清澈眼睛里。
四目相对。
“啪叽!”
男生手里的烤红薯终于没能幸免,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香甜软糯的红薯瓤爆开,可怜兮兮地摊在冰冷的地面上。
男生立刻心疼地蹲下去,对着那摊“牺牲品”哀嚎:“啊!我英年早逝的烤红薯啊……” 声音里满是痛惜。
随卿:“……”
匆匆赶到的几位警察叔叔:“……”
场面一度陷入诡异的静默,只有红毛痛苦的呻吟和烤红薯残留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
为首的是一位经验丰富、面容沉稳的中年警察,他看着地上哀悼红薯的男生和旁边几个明显挂彩的少年,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实在看不下去,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巾递过去:“……小伙子,别难过了,先收拾了。”
红毛捂着肚子,还不忘幸灾乐祸地嘲讽:“过几天你给它烧头七,再哭也不迟!”
中年警察沉默了几秒,果断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零钱,递给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刚工作不久的年轻警察:“小陈,去那边老太太那儿……买6个烤红薯。他们几个,”他指了指随卿、红毛三人组和那个“红薯男孩”,“一人一个。剩下的……你自己留着吃吧。”
年轻警察小陈愣了一下,随即响亮地应了声“是!”,接过钱,迈开步子飞快地朝不远处卖烤红薯的小摊奔去。
男生接过纸巾,默默地、小心翼翼地清理干净地面上的红薯残骸,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间透着笨拙与认真。
片刻后,几个少年人手捧一个热乎乎、散发着甜蜜焦香的烤红薯,在几位警察叔叔无奈又透着点好笑的目光注视下,被带往了附近的派出所。
昏黄的路灯将他们清瘦或狼狈的身影拉得老长,空气里弥漫着烤红薯的甜香、未散的硝烟味,以及一丝属于夏夜的、荒诞不经的躁动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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