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宋渝点头，沈隋对其他人说：“你们在车上等一下。” 然后，他便自然而然地跟上了宋渝的脚步，朝着那栋破旧的筒子楼走去。
宋渝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只有沈隋跟了上来。他皱了皱眉：“你跟着我干嘛？”
沈隋的表情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太真切，声音依旧平静：“确认护工到位，确保你能放心。” 理由冠冕堂皇。
宋渝想说他没必要跟上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随他吧。他不再理会沈隋，加快脚步走进了楼道。
楼道里比外面更暗，声控灯依旧罢工。宋渝熟门熟路地往上走，沈隋则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脚步声很轻，但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宋渝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背上，那种感觉，就像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悄无声息地贴附着，让他后背有些发毛。
走到家门口，宋渝掏出钥匙开门。屋里很安静，只有厨房那盏小灯还亮着。母亲已经醒了，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听到开门声，有些惊慌地抬起头，看到是宋渝，才松了口气。
“小渝，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疲惫。
“妈。”宋渝应了一声，走进屋。沈隋则停在了门口，没有立刻跟进去，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外的阴影里，像一个守门的幽灵，目光却穿透黑暗，精准地落在宋渝和他母亲身上。
宋渝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对母亲说：“妈，学校放假两天，我和几个同学约好出去……玩一下，明天后天不在家。”
母亲愣了一下，脸上瞬间写满了担忧：“出去玩？去哪？安不安全？你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好几个同学一起，去邻市海边，很近。”宋渝打断她的话，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请了人这两天来照顾你，是正规机构的护工，很快就到。”
“请人？”母亲更加惊讶了，随即是心疼和自责，“花那个钱干什么？妈没事，自己能行……都怪我，拖累你了……”
“妈，你别多想。”宋渝心里发酸，语气却故作强硬，“钱的事你别管，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就安心在家，护工一会儿就来，你听人家的话就行。”
他一边说，一边快步走进自己房间，从床底拉出一个旧的背包，胡乱塞了几件换洗衣服和充电器之类的东西，动作很快，因为他不想让母亲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也不想在沈隋的注视下待太久。
当他背着包走出房间时，母亲还坐在沙发上，眼神忧虑，但似乎接受了他的安排。宋渝走到母亲身边，弯腰抱了抱她瘦弱的肩膀，低声说：“我很快就回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不敢再多看母亲的眼神，径直走向门口。
门外，沈隋依旧站在那里，姿势都没变过。看到宋渝出来，他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又落在他那个略显破旧的背包上，最后重新看向他的眼睛，轻声问：“可以了？”
宋渝“嗯”了一声，带上门，隔绝了屋内温暖的灯光和母亲担忧的目光，也隔绝了那个让他喘不过气的家。他深吸一口气，楼道里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
“护工大概还有十分钟到。”沈隋看了一眼手机，说道，然后转身，率先朝着楼下走去。
宋渝看着沈隋挺拔却透着一股冷意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家门，心里五味杂陈。他握了握背包带子，最终还是跟上了沈隋的脚步，走进了楼外更深的夜色里。而自始至终，沈隋都像一个沉默的阴影，精准地掌控着节奏，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宋渝和沈隋一前一后走下昏暗的楼道，重新回到小区门口的空地上。夜晚的风似乎更凉了些。庄语他们应该已经等在车上了，但沈隋并没有立刻走向车子，而是和宋渝一起，站在了路灯照射不到的阴影里，安静地等待着。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宋渝双手插兜，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小石子，目光时不时瞟向小区入口的方向。沈隋则站得笔直，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但宋渝能感觉到，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自己。这种被严密“监视”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却又无法发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宋渝的耐心快要耗尽，开始怀疑沈隋所谓的“护工”是不是个幌子时，一个穿着得体、提着专业护理包的中年女人出现在了小区门口，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拿出手机似乎在核对地址。
沈隋立刻走了过去，宋渝也赶紧跟上。
“是李女士吗？”沈隋开口，语气礼貌却疏离。
“是的，您是沈先生？”护工李女士确认道。
“是我。需要您照顾的人住在四楼，这是钥匙和注意事项。”沈隋递过去一把备用钥匙和一张对折的纸，上面似乎已经写好了详细的护理要点和联系方式，“麻烦您了，务必确保安全。”
李女士接过钥匙和纸条，快速浏览了一下，专业地点点头：“沈先生放心，我们机构是专业的，我会按要求做好。”
沈隋点了点头，然后侧身让开，示意宋渝：“你要不要再确认一下，或者交代几句？”
宋渝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确实很专业的护工，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他走上前，对李女士简单说了下母亲的情况和需要注意的地方，语气尽量平静。李女士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
确认无误后，李女士便转身上楼去了。
看着护工的身影消失在单元门内，宋渝一直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些。至少母亲这边，暂时可以放心了。
“现在可以走了？”沈隋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宋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朝着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走去。沈隋跟在他身后，如同一个无声的影子。
走到车边，周凡已经从车窗探出头来：“渝哥，学霸，搞定了没？快上车快上车，就等你们了！”
宋渝拉开车门，坐进了后排。沈隋则绕到另一边，打开了另一侧的后车门。宋渝本以为他会坐前面，却见沈隋弯腰，也钻进了后排，稳稳地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
车内空间顿时显得有些逼仄。庄语和沈晴坐在中间一排，周凡和徐宇坐在副驾驶和中间排另一个位置。宋渝被夹在车窗和沈隋之间，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点冷冽的气息。
司机似乎是沈家的人，一言不发地启动了车子。车辆平稳地驶入夜色，将破旧的小区和虞城的灯火渐渐抛在身后。
宋渝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景物，心里乱糟糟的。一场突如其来的旅行，一个心思难测的“雇主”，还有身边这个存在感极强的“阴影”。他不知道前方等待的是什么，只能感觉到，沈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如同夜色一样，浓得化不开。
车子驶出虞城市区，上了高速，窗外的景色变成了单调的黑暗和偶尔掠过的对面车灯。车内很安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和周凡压低声音打游戏的音效。
宋渝有个毛病——晕车。尤其是这种需要在封闭车厢里待上两小时的行程。车子开动没多久，他就开始觉得胃里有点不舒服，脑袋也有些发沉。他强忍着不适，尽量靠着车窗，希望窗缝里透进来的新鲜空气能让他好受点。
但效果甚微。车辆的轻微颠簸和不断变化的视野还是让他阵阵恶心。他闭上眼，试图用睡眠来对抗这种生理上的难受。
起初，他还努力维持着姿势，脑袋靠着冰凉的车窗玻璃。但随着睡意袭来，意识渐渐模糊，身体的掌控力也随之下降。在车子经过一个稍大的弯道时，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惯性倾斜。
原本靠在车窗上的脑袋，滑落下来，不偏不倚地，靠在了旁边沈隋的肩膀上。
这触感显然比冰冷的玻璃要舒适和温暖得多。睡梦中的宋渝似乎找到了一个更安稳的支点，他甚至无意识地蹭了蹭，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大半个身子都几乎靠在了沈隋身上，脑袋枕着沈隋的肩窝，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让车内原本就安静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前排的周凡刚好一局游戏结束，下意识回头想说什么，看到后排的景象，嘴巴瞬间张成了O型，赶紧用胳膊肘猛捅旁边的徐宇。徐宇回头一看，也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中间一排的庄语从后视镜里瞥见这一幕，眉梢微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而她旁边的沈晴，则瞪大了眼睛，看看靠在自己哥哥身上睡得毫无知觉的宋渝，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哥哥，满脸的不可思议。
沈隋的身体在宋渝靠上来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宋渝头发的触感，有些硬，带着少年特有的韧劲。能闻到他发间淡淡的烟草味和阳光的味道，混合着一点洗衣粉的清香。宋渝的呼吸温热地拂过他的颈侧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难以言喻的痒意。
沈隋垂着眼睑，目光落在宋渝近在咫尺的脸上。睡着了的宋渝，收起了所有的棱角和防备，眉眼显得柔和了许多，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因为晕车和睡着，他的脸颊泛着不太正常的红晕，嘴唇微微张着，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甚至有些脆弱。
沈隋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没有动，既没有推开宋渝，也没有调整姿势，就那样僵直地坐着，仿佛成了一座雕像，任由宋渝靠着。只有他放在腿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起来，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车内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和引擎声。周凡和徐宇用口型无声地交流着震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庄语重新戴上了耳机，闭目养神。沈晴则时不时偷偷往后瞄一眼，表情复杂。
而事件的中心——宋渝，对此一无所知。他或许正在做一个关于海边或者游戏的梦，睡得格外沉，甚至因为找到了一个“舒服的枕头”，而发出了极轻的、满足的呓语。
沈隋始终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窗外的路灯飞速掠过，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没有人知道此刻这位高冷学霸的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或许，只有他自己，和这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才清楚这份沉默之下的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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