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过后正是最热的时候,就算是不动都要冒汗。
傅其章却在后园,将剑舞得刷刷作响。一招一式只看出用了十成的力,不管什么行云流水。
握着剑柄的手虎口发白,长剑反着日光银亮耀眼,如翻飞的银龙盘飞在身侧。
汗滴顺着他的下额滑落,垂着的发丝遮不住目光里的锋利,衣服如同刚过了水。
这个日头,旁人都在避暑,可他看着却像偏偏奔着中暑去的。
如此利落快速地转剑,可舞剑人的心思却没在招式上。
多年来,在身边发现个眼线这种事情,傅其章从来不放在心上。
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就算是陛下在他身边放了人,他也是不在乎的,向来随心处事。可是事情到沈郁茹这里,却全变了。
傅其章设想,如果沈郁茹在他身边只是因为受了威胁,直到刚才出门的那一刻,她之前的所做所言,可能都只是为了骗取信任。
可即便如此,这些都不能让他动了的心冷下来。
他所难以释怀的,从来都不是沈郁茹是谁的眼线,而是心中期待与现实背道而驰。
若说之前还想着能以真心换真心,可现在怕是连这份侥幸也破灭了。
眼前这个人,或许从来都不是他能用真心打动的…
终于,他停下剑,仰着头大口喘气。晒在身上的烈日,扑过来的热风,都使人胸闷难受。
一个人把自己晒在烈日里,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深屋里。
沈郁茹坐在桌前双目空空,仿佛再等着宣判,不过想来也没什么可以申辩的。
今天这场面是早就预料到的,也是她最不想见到的。
如果她不曾对傅其章起意,那她完全可以做一个无情的眼线。站在幕后主使那一边,保全自己的弟弟和父亲。
确实,在嫁入镇远将军府前,她都是这么想的。可是从见到傅其章的那一刻,却动摇了。
就因为那么一点点的情愫,她开始左右为难骑虎难下。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越发难以决断。
沈郁茹知道傅其章对自己好,可是却不敢接受,总怕什么时候就失去了。
为什么不早坦白?她也在问自己。终究是怕坦白了,也落得个今天这样的结果。
她害怕傅其章失望,害怕伤了他的心。如果结果一样,那晚一些也好。
今晚的将军府格外安静,仿佛连檐下的灯都暗了几分。
沈郁茹没敢熄房里的灯,她现在很怕这漆黑的夜晚,害怕明日不知身在何处。
若放在往日,一件事情在傅其章这里不可能留过一夜。可是现在却怎么也不想去解决,宁可在后院里看着漆黑的夜空,也不愿意再去想。
他求的不过是个干脆利落,“如果不再受成王威胁,还愿不愿意与我在一起。”
如果沈郁茹点头,就算前边就是刀山火海,他也定会想方设法走过去。
若是不愿意,他那就放人远走高飞。拿得起放得下,把人强留在身边,不是他傅其章的做派。
可是情这个东西,一旦动了就如绳索,即便是再潇洒的人,也会被绑住手脚。
今夜渐起了乌云,四周似乎也甚少听到虫鸣。偌大的镇远将军府里,静得只剩下了风裹挟着雨丝,吹过长廊某个拐角的声音。
...
次日天未亮,沈郁茹趁着天边的鱼肚白,独自一人去了城南外的落梅园。
事已至此,她总要见一见幕后主使。
此事因她而起,便要由她而终,不能给傅其章留下难解的麻烦。
离开将军府的时候,沈郁茹回头望了一眼府门,忽然觉得是什么线被剪断了,却又有割舍不下的东西,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看这里。
落梅园离城里很远,四周临山。相隔十几里是一块皇家围猎的林场。
最近筹备秋猎,兵部、礼部的人时常从比路过。
沈郁茹乘着马车到的时候,天光大亮。
落梅园里有百株红梅,地界偏僻,一般是隆冬时,朝中自诩有格调的人来赏梅的地方。现在夏日炎炎,满树绿叶,不见花也不见人。
残旧的园门虚掩着,未落锁也没有人看守。沈郁茹昨夜未眠,如今神色疲惫。
她下了马车抬手挡了白亮刺眼的阳光,四下打量却不见有任何人,四周安静得只有嗡嗡的蝉鸣。
外边没人,她便警惕地走近园门。先从缝隙往里看了看,目光能及之处一片葱郁的杂草,依然没有人影。
想着可能是人在更里面,她便小心翼翼地推了园门。
门吱呀的一声,四周本就被白亮的太阳晒得没什么颜色,现在更是声音刺耳诡异。
沈郁茹脚尖刚刚落入门内,就听见了门后有嚓嚓的声音。
许是人真的能预见即将到来的危险,她觉得背后生凉,不禁下意识一躲。
下一刻,一把银亮锋利的匕首带着疾风钉在了门上。
门后窜出两个蒙面的布衣人来,不由分说便去捂住沈郁茹的口鼻,将她往里拖拽。
两人身强体壮,沈郁茹挣不开,也喊不出声,到最后只剩了无助地往即将关上的门外望去。
最令人绝望的,这等偏僻的地方,就算是路过的人,估计也不会往这园里多看一眼。
忽然间,门外急促地马蹄声由远及近。
傅其章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握着长剑,纵马飞驰。
迎着光白马耀眼,锦衣生光,似乎带来了光彩。
近至落梅园门前,傅其章一勒白马,马蹄急停激起一阵尘土。
也不待马站稳他跃身而下,转身时眉眼中杀意骤起。
随着迈出步子,他一手握住剑鞘两臂一展,只铮的一声长剑出鞘。
剑鞘被随意的都在丢在地上,鲜亮锦衣、三尺青锋,飘红的发带藏在垂下的发间。
当真是一副初出天地小神,斩尽妖魔的气势。
沈郁茹慌乱间看到门被轰然踹开,门外站着的人是傅其章,那一瞬间如同绝处逢生般安下心来。
一蒙面人忽得怔住,随即扬起短刀冲过来,傅其章挽过剑侧身挡开。
再一回合,寒光已先人一步到了蒙面人喉间,沾了血迹。
剩下那人见情势不好,即刻拖拽着挣扎的人往房间里走。
可沈郁茹看着跨过尸体的傅其章向自己而来,也不甘受制于人。
她抬起空出的手,利落地从发间拔出一根玉簪,凭着感觉往身后人脖颈间刺去。
这一击是中了的,她能感那人闷哼一声,送了手上的力气。得了机会,她即刻挣脱往前躲闪。
近至身前的傅其章,一把拉过沈郁茹,助过她躲过蒙面人反击的一刀。
他生光的银剑在挽手里利,剑锋闪过蒙面人已一命呜呼。
锋刃划在喉间,溅出不少猩红的血迹。沈郁茹猛地回身扑在傅其章怀里,躲避不开就闭上眼睛,心惊胆战地不敢去看。
她能通过起伏的胸膛,感觉到身前人急促的呼吸。不过人并没有移动,只是由她这么靠着。
园内静谧起来,夏蝉嗡鸣,除了急促的呼吸,再没有什么响动。
良久,沈郁茹觉着安全了,才慢慢睁眼,仍是心有余悸。
睁眼刹那,她忽然停住了呼吸,心中一怔。
一只手挡在她的眼前,修长的手指间朦朦胧胧漏了些光进来,遮了片昏暗的阴影。
她甚至能觉出一眨眼,睫毛便会扫过掌心,丝丝的温热能隐约蔓延到她的眉间。
这只手背与指缝间,有零星的血迹。
在剑锋划过脖颈的时候,傅其章就快那些血滴一步,替沈郁茹挡了扑面而来的猩红。
二人都未言语,各自呼吸急促地沉默着。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傅其章乍然褪去了方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他带着沈郁茹往门口一转避开了那些尸体,才缓缓放下手掌离开半步。
方才,似乎连燥热与蝉鸣都被挡在外侧。直到沈郁茹又看见了光亮,才恢复了神思听到周围喧闹的蝉鸣。
傅其章眼神在她脸上徘徊,看着总是多了些无奈又期盼。
“受伤了么?”半晌,他道出这么一句。
沈郁茹不敢去看抬头,只垂着目光摇了摇头,她没想到如今最怕见到的人会来。
今早天还未亮,就听景舟说沈郁茹独自一人出门往城南去了,傅其章即刻知道她是去赴约了。
可这是明摆着的鸿门宴,傅其章顾不得再去想什么,提剑驾马追来,这才保得人无恙。
“谁在那里!”门外中气十足的一声警告,二人即刻警惕看去,近十名武袍带刀的侍卫已经亮出了兵刃,围在门口。
那些人身后还停了辆华盖马车,看着排场不小。
傅其章下意识将沈郁茹护在身后,又握紧了手中的剑。
马车上徐徐下来一银衣人,待他站定一看,正是太子徐佑。
成王约见,来的人却是太子。来人意图不明,傅其章并未打算收起手中的剑,只在门里往外看着,准备随时迎战。
徐佑走过那些侍卫打量了下门外的白马,究竟是谁便已经有了数。
他往前走了几步,与傅其章打了个照面。二人远远地对望,一边如箭在弦上蓄势待发,一遍如清风拂过不急不躁。
二人对峙,似乎下一刻便要兵刃相见。可徐佑却忽得轻笑,迈着轻盈的步子往园门走去。
“傅将军为何在此处?”徐佑进门看见了地上的尸体,却依旧神色从容,宛若没见。
沈郁茹是没见过的太子的,不过看着眼前的人气势不凡,再看傅其章的神色,便知道这人必是有身份的。
徐佑见二人不说话,又笑一下:“今日若不能说明原委,那恐怕本宫不能放将军与夫人离开,只能等正临司来查了。”
沈郁茹一听这人自称“本宫”,心中大惊,这分明是当今大楚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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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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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沈郁茹落梅园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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