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因为我曾追逐过你吗?
不是的。
是你的爱与包容,让我难以割舍。
你说,一生很短,你的一生更短,未及而立便没了。
我说,没关系。
此生若是两相悦,来世能待重逢时。
这一生很短,短到你我都只活了28岁。
这一生很长,长到你的后半生都是我。
冬天要来了,我们要相遇了。”
——顾若星 2018/11/25
Part 03 最后的最后
“妈妈,孩子想起什么名字呢?”产科医生看顾若星情绪太过于低沉,刚生产完,就遭受这么严重打击,医生实在看不下去,转移话题来吸引顾若星的注意力。
窗外的光洒在白色病床上,顾若星抬起手摸摸了躺在身旁婴儿的脸颊,她静静地回答:“就叫陈煦吧,煦,阳光灿烂。”
“好啊,这是个多好的名字啊!”医生的眼神尽是担忧,她顺着顾若星的话题,声音沉重,“你也要开开心心的。”
顾若星的手覆在小陈煦的额头上,有气无力地回答:“好!”
“我会的。”
透过窗户透明介质,顾若星的目光落在了刺眼的太阳上,“是不是江惹正在天上看着我呢?”顾若星暗暗想。
陈江惹死了,陈煦降临了,是不是上天在暗示什么?
陈江惹还年轻,丧事都办得简单。顾若星和陈煦孤儿寡母,有些事情旁人都看的清楚,陈江惹的父母因为儿子的离世伤心过度,丧事什么的帮不上忙,老人精力有限,所以都落到了顾若星的身上。
有人劝顾若星早早改嫁,可她就是迈不过心里那道坎。
陈江惹爱着她,从来没有改变心意。要是陈江惹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有一百种一千种一万种机会去埋怨他,去痛恨他。
但是他没有。
·
天空低沉。
陈江惹被推进火化场,他的所有东西、包括他自己都被熊熊烈火吞噬。
在这世上,什么也没能留下。
昨天晚上,顾若星失眠了,她收拾陈江惹的遗物,在书房抽屉里,有一封信藏在抽屉夹层。
「Hello,我的星星宝贝。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是不是已经离世了呢?
我知道,一个孩子对于一位单身女性来说,是负担、是拖油瓶,所以我害怕你之后的日子太难过,就拼命赚钱、拼命攒钱,希望你能够过上物质富足的生活。
我们讨论过孩子的问题,你说,有个孩子你不会孤单,至少有人还陪着你。每次你眼里冒着星光这样安慰我时,我的心脏总是一紧,酸楚涌上心头,我总是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再多活一会儿,在你身边多陪一会儿呢?
你乐观地回答,安慰我:“活在当下,现在就很开心。”
我捂着脑袋,我知道,我当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是你还有未来,所以我要抓紧赚够一个小目标,哈哈。
你看,连写下这段话我都要抱着脑袋缓好一会儿,我的星星宝贝,你不要为我伤心,我再也不是你记忆里意气风发的陈江惹了。
请大胆为自己而活,我和爸妈交待过了,你把孩子给爸妈抚养!
我相信我们的孩子不会怪我们的,我的女孩,大胆地往前跑,去追寻自己的未来吧!
——陈江惹」
顾若星的脸颊落了两行泪。
那封信里面还有几张银行卡,是陈江惹的全部身家。
她还是没办法快速接受活生生的人儿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世界中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有任何物品证明他来过,只有她还记得他的存在。
后来,陈煦上幼儿园、小学、高中,顾若星把孩子教导的很好,谦卑懂礼,完全就是陈江惹的翻版。
·
要说陈江惹和陈煦的不同,在上学的时候就展现的淋漓尽致,陈江惹一直都是很面的性格,但是陈煦的性子烈,不允许自己受一点委屈。
陈煦幼儿园大班,和班里的一个男同学吵架、打架,班主任老师说性质十分恶劣,两个孩子都鼻青脸肿。
顾若星双目无神地赶到幼儿园,整个人担惊受怕,生怕陈煦受一点委屈。
陈煦撅着嘴巴,不愿服输,他双目狠厉地盯着面前的男生,看到顾若星后,他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妈妈,他说我是没人要的小孩,他说我爸爸不要我了。”陈煦的声音断断续续,委屈和伤心写在脸上。
顾若星突然恍惚,原来是这个原因,原来是这个原因。
她之前一直被困在原地,一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伤心最痛苦的人,没有人理解她,所有事情只能她一个人硬抗。
现在看来,陈煦的伤心不比她少。
顾若星弯腿,蹲到陈煦的身边,她的语气温柔,是带着悲伤的温柔:“煦煦,我们煦煦有爸爸,只是爸爸现在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还回不来,但是煦煦不要担心,他一直都在你身边,就像妈妈一样爱着你。”
那是顾若星第一次教陈煦死亡教育,也是顾若星第一次敢面对陈江惹的死亡。
·
顾若星是北方人,很少能够看到海,可曾经有一天,她终于和陈江惹看到了海。
是在陈江惹确诊脑癌的第一年,两人为散心来到海边。
波光粼粼,像是一面镜子,在海面上反射出耀目的光。
“秋水共长天一色。”
线线成面,碧蓝大海,细碎砂砾,灿黄的光荡漾了谁的心房?
他们看到了中学时期化学老师在课上讲解的丁达尔效应。
“好美啊!”
顾若星依偎在陈江惹的怀里,食指被他攥在手心,汗浸湿了肌肤,湿热的,却温暖了彼此。
后来,顾若星带着三岁的陈煦来看海。
同一片海,同一轮日,苍穹之下,艳阳之下,她带着和他的孩子走过他们的路。
潮水吞没了小心翼翼的爱意,淡咸的海水打在半挽的裤腿,水位越来越深,脚踝、小腿、膝盖、大腿。
半身没入海水,浮沉不定的人生像是无尽的深渊,再也看不到希望。
她想离开,去到他的身边。
有人让她不如意。
“顾若星,你有病吧!”
林时从沙滩跑过来,奔向了一个在黑暗谷底挣扎的人儿。
林时知道,她怀下孩子后,便得了产后抑郁,时好时坏,没人陪在她身边,病情反复,硬撑了许久。
林时不知道陈江惹得了脑瘤,也不知道他数年前离开人世,只是在他们结婚那天,林时乘飞机跨越太平洋飘向远洋。
林时曾经暗恋了顾若星五年,那五年里,他亲眼目睹顾若星幸福的生活,这才决定离开飞向国外。
六年归来,物是人非,朱颜改。
他环抱着她,试图把顾若星从地狱拉向天堂。挣扎、摆脱,力量悬殊,她败下阵来。
她的眼里漾满了泪光,迷蒙中,她仿佛看到了陈江惹在沙滩上看着她。
小陈煦,看着母亲,眼里满是澄澈的水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着母亲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控制,小孩子的两只短腿在沙滩上挣扎,冲向顾若星所站的地方,咧着小嘴,呜咽道:“妈妈!妈妈!我来救你了!你是谁?你不要伤害我妈妈!”
小孩子的裤腿被溅湿,也不知摔倒了几次,喝了几口海水,但是陈煦没有放弃,他扑腾着小腿站起,声音稚嫩。
风从耳边掠过,捎来了世上最克制、最热烈的感情。
顾若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早晨的海水尽是凉意,顾若星望着远方向她奔来的陈煦,对他露出了最难看的笑容,却是最热烈、最复杂的母爱。
7点15分。
海的另一边,地平线处。
太阳喷薄而出,万丈光芒,照亮了深埋于心的寰宇——他是她的宇宙。
顾若星痛哭:“他走了,他走了,我的宇宙没了。”
林时没有身份站在她面前安慰她,只能换做友人的口吻:“可是,你要好好活下去,哪怕是为了他。”
顾若星嘴上应好,也这样做了,这一做就是18年。
她把陈煦抚养长大成人,能够独当一面,陈煦被她教育得知分寸懂礼节,像雨后春笋,节节拔高,清澈蓬勃。
·
陈煦十八岁那年,恰是陈江惹去世十八周年。
顾若星前一天带着陈煦到方林市墓地。
“你要好好活下去,努力活下去,拼命活下去,忘了我。”有人在空中说。
顾若星站在墓碑前,湿热的春雨像是手掌轻覆在她的脸颊上,泪水汪汪,仿佛是陈江惹回来看她了。
“和林时在一起吧,他能够照应你,你们在一起我也放心。”
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像是断了线的珠串。
遗憾、痛哭、悲戚、事与愿违。
顾若星痛哭:“我会好好活着,你说好的,要常回来看看。”
空旷的田野里只有鸟飞过,天空雾蒙蒙一片,毫无生机。
男人的声音从十八年前传来,清冷低沉。
“好。”
“我答应你。”
“我还记得约法三章。”
“我的样貌一直没变,我不会冷战冷暴力,我不会猜忌怀疑。”
“还有,我爱你。”
墓碑上的男人笑脸盈盈,顾若星抚摸冰冷石头上的字迹,摹写出男人生前最美好的记忆。
“陈江惹,陈江惹。”
“我也爱你。”
“一生只爱你。”
后来,陈煦一个人来到墓地,墓碑上的照片是黑白的,爸爸妈妈的眉眼清晰,十分般配。他的眼底氤氲着泪光,一行泪滑过脸颊,落在冰冷的黑色墓碑上。
慈父 陈江惹
慈母 顾若星
儿陈煦 叩
旭日迤然,若于心上。
碎星绕月,终生不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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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半星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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