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里尼无比希望自己此刻是在做梦,他使劲揉揉眼睛,再度发出哀嚎:“为什么要砍树啊啊啊!整个果园都被你们毁了!!”
女高中生畏畏缩缩地安静待在一边,心脏慌张得砰砰直跳,怎么办好像闯祸了,把这个接待员惹毛了,会不会受罚啊?
张宁娜还没开口说话,艾克丝就理直气壮道:“怎么了,你又没说不能砍。”
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怪主办方设计得不到位,假如不允许毁坏基础设施,一开始就该设下限制,当然如果是她亲自设计副本的话,应该会把上限设置得很高,免得束缚了玩家们拥有的可能性。
“我……!”芬里尼憋得小脸通红,他咬牙切齿道,“哪有新手玩家能做到你们这种程度的!你们这两个怪胎!”
那个女学生显然是划水的,而这两个女人实在很不对劲,按理说他应该将情况报告给圣座们,但事情发展成无可挽回的地步,也要怪他玩忽职守没有时刻监管,怎么都跑不了责任。
圣座们的脾气根本无法预测,极有可能随手就把他给弄死,芬里尼急得满头大汗,可如果不报告的话,首先果园被毁早晚都会被发现,其次这两个刺头将来再闯祸,还是要怪他怎么没有早点上报!
芬里尼眼冒泪花地抱住脑袋,完蛋了,他的人生到头了,这下真的要升到天上做天使了!!
有趣地看他在天上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艾克丝走到张宁娜身边问:“你刚才获得的果实是什么?做什么用的?”
张宁娜不给面子地朝旁边挪了两步保持距离,滴水不漏地回答:“不知道,感觉是好东西就收起来了。”
哟,嘴还挺严,但又让人无话可说。
“行吧。”艾克丝不再追问,反正以后大概会知道的。
张宁娜不愿继续浪费时间,直接说道:“芬里尼,考验已经通过,你该送我离开副本了吧。”
“离开……?你害惨我了还想离开?!!”芬里尼几乎是在尖叫,他对始作俑者轻慢的态度感到愤怒,“如果我要死,也绝不会让你们好过!这都是你们害的,我要把你们报告给圣座们!”
嗖!
从地面飞来一道寒光,直接把芬里尼翅膀尖端的一片羽毛切成两半,他僵硬地转头看去,呆滞的样子仿佛一块雕塑。
张宁娜手持长刀,目光凛然:“如果你那么做,现在就会死在我的刀下。”
芬里尼从半空中缓缓落下,又腿软地跪在地上,他声音颤抖地哽咽着,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我、只是不想死而已……我努力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可到头来还是……”
这左右都逃不过一死的境况,让人深感无力与悲哀。
“……”张宁娜低头俯视他,又挪开目光看向远处,语气冷清而飘渺,“在这个名为乐园的地狱里,活着跟死了有什么不同?死亡带来安眠,活着却是无休止的折磨,人来到世上难道是为了受苦么?”
你不也曾说过……不,应该是上一世的芬里尼说过,他希望自己从未诞生过。
一直以来浑浑噩噩地用琐事去麻痹、被刻意忽视的绝望感涌上心间,芬里尼颓然地垂着头。
自他从圣座手中诞生后,就一刻也没有休息过,他要接待一波又一波玩家,完成一个又一个指令,连洗澡的时间都没有,而这种生活永远不会有尽头,因为他的生命和意志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张宁娜平淡又坚定道:“你会更早到达安息的长眠地,而这间地狱也终究会走上你走过的道路。”
在完成理想后,她同样会主动赴往漆黑的安眠乡,与已经到达那里的挚友们相聚。
芬里尼猛然抬头,微微睁大眼睛:“你是要……”
这些话就算报告给圣座们也不会被相信,或者说圣座们不会放在心上,因为至今为止反叛的火光亮起了多少次,就同样熄灭了多少次。
但是,仅仅拥有能支撑起这个念头的勇气就足够了不起了,更何况那些切实付出行动与生命的人。
芬里尼咽了下口水,竟然替她感到紧张,他沉默半晌,低声道:“我知道了,你们都走吧。”
还感到云里雾里的女高中生立刻消失在原地。
“再见。”张宁娜转身道别。
“诶,稍等一下。”清朗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艾克丝的双手插在大衣兜里,从容地走上前:“虽然跟我没关系,但我还是有些不同的观点,你说死亡是安眠?这还真是一种浪漫的想象,实际上死了就是死了,一切都归结于‘无’,你口中‘无休止的折磨’恰恰是活着的证明,虚构的安眠无法真正消除痛苦,这何尝不是一种懦弱的逃避。”
张宁娜顿时拧眉,回过身紧紧盯着她:“逃避?所以即便被苦难折磨到发疯,也必须苟延残喘吗?”
“这是你的另一个误区,”艾克丝理性地同她探讨,“生命本身是一场盛大的可能性,苦难只是无数可能性中的一种体验,你将一种体验当作全部,无异于将暴风雨比作整个海洋。苦难不比幸福快乐更高级,同样也不更低级,你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改变这种可能,死亡则是所有可能性的终点,你用终点否定过程,用虚无否定存在,这是对生命最大的误解。”
“我只用一句话向你证明,”艾克丝在芬里尼面前蹲下,顺手捏了一把他圆嘟嘟的脸蛋,笑盈盈道,“小金毛,如果我有办法让你活得更好,你想活下去吗?”
芬里尼近距离面对她无暇的脸庞,那双深邃的异瞳直击人心,让人莫名颤栗,但幸好能从这双眼眸中感受到善意,就像黑暗中的一簇明光。
他仿佛被光所点燃,眼睛里重新迸发出光亮,那正是求生的本能:“我想……我想活!!”
如果能过得更好,有谁会主动去死呢?
“……”张宁娜眼中出现几分复杂的思索,低声喃喃,“死亡不是安眠,所以他们才把机会让给我……”
挚友们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荡:
[攻略都背下来了吧,要不要我再考考你?]
[宁娜加油呀!你肯定能做到!]
[别太劳累了,记得照顾好自己。]
张宁娜闭了闭眼,态度不再尖锐,只是说出客观事实:“但在这个地方,的确有多数人活在水深火热中,他们难以改变现状。”
艾克丝轻笑,慢悠悠地开口:“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知道最该死的是谁。”
稍微愣了一下,张宁娜豁然开朗,她的嘴角破天荒地扬起细微的弧度:“……你说得对,谢谢,你的话很有启发。”
虽然这样会增加难度,但却是值得的,她也能减轻不少心理压力。
这回张宁娜利落地传送离开,离去的背影略显轻快。
现在果园里只剩下了两个人,芬里尼光着脚丫踩在地上,稍微有些不习惯,但在察觉到某人身份不凡后,他觉得采用飞起来的俯视角度似乎不太合适,毕竟想活下去还要仰赖对方。
他局促地绞着双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那个……”
幼童体型的芬里尼身高只到艾克丝腰间,她低头看向他,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毛茸茸的发旋,姿态显得很卑微。
艾克丝直接在他面前抖开一份合同:“签字吧,成为我手下的员工,我自然会保护你。”
芬里尼接过合同,下意识念出题头:“多元游戏塔员工聘用契约……”
他很快理解了意思,心中泛起苦涩,原来只是从一个地狱跳进另一个地狱吗,出卖灵魂、受人摆布……果然想活下去总要付出代价,而他别无选择。
艾克丝完全不关心他的情绪,满意地将签好字的合同拿过来,同时说道:“虽然你已经签完字了,但我还是要说明一下——”
芬里尼习以为常地垂头倾听,新主人的规矩当然有必要弄清楚,免得哪天触了逆鳞。
“——我司的员工福利包括基础的五险一金、餐饮住房补贴、带薪假期、弹性工作制度……员工拥有自由辞职的权利,不过由于我救了你一条命,所以你比别人多一项最低服务年限50年的条款……”艾克丝说着说着,就看到小金毛天使呆愣地仰头看她,眼圈微微泛红,她疑惑地抬起眉毛,“怎么了?”
芬里尼眼泪汪汪地问:“这些、都是真的吗?”
他不是在做梦吧?做梦都梦不到这么好的条件。
艾克丝理所当然道:“真的啊,我明明有能力强迫你干活,何必编个谎去骗呢。”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个正式签合同入职的员工,连巴特他们都还没来得及签约,从实验室放出来的那些败类自然没有人权,随意使唤就行,不必签合同。
扑通一声,芬里尼实打实地跪下了,郑重其事地朝她磕头:“主人,我愿意献上所有忠诚,全心全意永远侍奉您!”
艾克丝表情古怪,不理解他这过激的反应,说什么永远……合同确实可以一直续,但为什么要叫主人啊,不是应该叫老板吗?
她只能归咎于这个小金毛被奴隶制浸染太久成习惯了,于是打算纠正:“你……”
芬里尼双眼放光地抬头,那崇敬的神情看上去真的像一只金毛小狗了,他迫不及待地问:“主人,现在有什么要我做的事吗?我一定尽全力完成!”
被他一打岔,艾克丝一下子忘了称呼这点小事:“对了,你暂时留在这里,帮我整理一下伊甸乐园现存的副本机制以及内部人员的职能信息。”
芬里尼闻言愧疚道:“抱歉主人,我是最底层的使徒,接触不到高级层次的东西……”
“知道了,你尽量做,”艾克丝能够理解,她随意打出响指,无数果树凭空出现,果园在一瞬间恢复原状,她稀松平常道,“这下没事了,你安心完成我交代的任务吧。”
芬里尼目瞪口呆,居然这么轻易就……
他心中的兴奋与崇拜多到无以复加,让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主、主人,我能斗胆请问……您到底是谁吗?”
“我?你以后自然会知道,”艾克丝随手开出虫洞迈进去,只留下一句话,“我先走了,有需要时会再叫你。”
好强……好厉害……!
芬里尼捧着红扑扑的小脸,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显得十分呆萌,这时他突然想到什么,心中涌出恶意的期待——
高高在上的圣座们,你们的日子似乎没那么好过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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