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玉执起徐恕的手,要他掌心置于她心口处,声音分外温柔。
“我不想你回家,我想你和我一起留在望京。”
山海关驻守的剑士只认通关令牌,不认人的。
没有这枚真的通关令牌,徐恕过不了关,回不到北朔王府。
徐恕的耳朵烧红了,双颊亦是滚烫的。
怀疑自己错怪了她。
细想一想,她上次偷他的令牌,是因先帝驾崩、尚是清河郡王的平宁帝预备回京登基,而入山海关一路借道北朔,是回京最安全的一条路。
如今平宁帝亲临政事,周斯玉确实没有其他理由用他的令牌,除非……
徐恕脑海中闪过可怕的一念。
除非大梁皇室想趁他父北朔王病重之时,破山海关与北朔大动干戈。
若真如此,那周氏皇族真是该绝了,当他北朔百万王军全是死人吗?
徐恕收回了手,从周斯玉手里拿到通关令牌,挂在自己腰间。
冷冷回应:“是你在太后娘娘面前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怎地?嫌弃北朔的风沙太大,吹糙你这娇嫩的肌肤了?我不娶吃不了苦的妻子。”
周斯玉咬唇,眼中氤氲雾气,凝成珠儿的泪水将要夺眶而出。
“罢了,我娶你就是,你要掉眼泪的话,那你我婚约可就不作数了。”徐恕生平最怕美人落泪,但恐周斯玉抓到他的痛处,说这些话时语气特别凶。
周斯玉举袖掩面,痛快地泣出声来。
徐恕慌了神,伸手去拍她的肩膀,想要哄她,却被她躲开了。
徐恕扶额,暗骂自己该死,愧疚之情溢满胸怀,难以消解。
他低头看到腰间的通关令牌,连忙取下递到周斯玉面前。
“好了好了,小娘子哭多了眼睛伤得很,我将令牌放到你这保管就是。”
大不了与守山海关的剑士们打一架,丢掉大半条命回家。
“那你哪儿也不能去,就在望京陪着我。”周斯玉将袖子放低了,露出上半张哭脸来,哭得是梨花带雨。
“你可不可以讲点道理,我父王病重,我这做儿子的,哪能不在老子病床前尽孝。”徐恕话声轻软,与她是商量的口吻,“我还有一事要求你,与我尽快回北朔王府完婚,等父王病好了,你想我陪你在望京住多久就住多久。”
“你不是真心爱我吗?”周斯玉边哭,边攥紧拳头砸徐恕硬实的胸膛,“可怜我与你在江宁鸣翠坊分别后,日也思你,夜也思你,行也思你,坐也思你,没有一时一刻不在想你的。我对你一片痴情,竟是错负了。”
周斯玉忍住剧烈的恶心感,再说不出口更多的矫情话了。
她矫揉造作地往柱子那边跑去,“小菩萨,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强人所难、逼你娶我了。我今日就碰死在这里,再也不用为情所困扰了。”
周斯玉撞到柱前千钧一发之时,提前与她通好气的银朱一个长滑跪过来,抱住了她的腰。
周斯玉暗自松了一口气,差一点,脑门上要多个大包。
银朱狠狠掐了一把她自己的腰,憋出眼泪来,假哭道:“殿下,您不能为了一个不知好歹的臭男人想不开啊,世间好男儿千千万,奴婢瞧着,姓徐的不行,那就在姓赵的、姓钱的、姓孙的、姓李的……总之天下万姓,皆随殿下您可着心意挑。”
目睹这一幕,徐恕感慨,周斯玉竟然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他大为感动,上前扶周斯玉回后殿休息。
后殿为三开间。
左为寝房,右为书室,中间是个会客的小厅。
徐恕一进来,便瞥见右边的书室挂了满墙他的画像,书架上则摆满了《银瓶菊》、《桃花影》、《玉楼春》、《九尾龟》等描绘男欢女爱的画集。
周斯玉,太野了。
徐恕扶周斯玉坐到小厅的须弥榻上。
周斯玉吩咐银朱去取药箱来,徐恕一脸的伤,得上点药。
周斯玉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小菩萨,坐到我身边来。”
徐恕正弯腰欣赏案面剑架上搁的绝世名剑,“不了,我站在这儿看剑挺好的。”
周斯玉抿了一口清茶,向左望书室的书架,“皆传你浪荡风流,我以为你更偏好我看的这些书。”
徐恕收回了流连于剑上的不舍目光,转而直勾勾盯着书架上的那些书看。
“剑越看越没意思,你这些书却是越看越有趣的。敢问学骑马的书在哪里?我学会了,婚后也能伺候好殿下。”
周斯玉偷偷翻了个朝天白眼,差点眼珠子翻不下来。
她猜得没错,他果真是重色之徒。
克制鄙夷的眼神,周斯玉进书室拿出一本书,交到徐恕手中。
“送你。”
徐恕随意翻开几页看,不堪入目,故作镇定地阖上了,实则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她平时爱看这些书?该怎么恭维她在这方面学识渊博呢?离家前,娘亲只教她与大家闺秀的相处之道,周斯玉这般放浪形骸的,他还真驾驭不了。
“你……你……还真是与世俗格格不入……”
“你这话是夸我像远离尘寰、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吗?”周斯玉快要乐死了,把最不愿意看的一本书送给了徐恕。
“就是你说的这个意思。”徐恕讪讪一笑,回去就把这书给烧了,里头画的那些动作他这辈子绝无可能用上,太羞耻了。
银朱提来药箱。
周斯玉刚从里面翻出一盒散瘀消肿的药膏,徐恕赶紧从她手上接过,“我自己涂。”生怕再与她有什么身体接触,今日就走不出这春日殿了。
正好合了周斯玉的心意,她根本不想碰到他身上任何一处,嘴上还是要对徐恕说些黏黏腻腻的话,等徐恕走了,她要漱几遍口、多念几遍经净化身心。
一刻钟后。
上好药的徐恕与周斯玉客气道别。
周斯玉送了他秦王剑。
徐恕内心雀跃,嘴上却说:“这剑好看,挎在腰间惹人艳羡。”
周斯玉便知秦王剑送徐恕,实乃暴殄天物。
他太肤浅了。
徐恕离去。
周斯玉立刻命银朱换掉徐恕坐过的这张须弥榻,又对银朱说:“换回我原来看的书,还有书室墙上挂的那些画,全收进库房,看着碍眼。”
银朱指挥宫女搬书,“殿下,为什么徐世子一来,就要摆这些污眼睛的书出来?殿下看的这些《六韬》《三略》,不也挺好的吗?”
周斯玉:“我怕小菩萨自卑,他比我大上一岁多,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你说的这些污眼睛的书,反倒是他爱看的,里头没几个字,全是画。”
周斯玉坐到新换的榻上,翻开素日常看的一本《巫山录》,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她咬住笔杆头,蹙眉看书里的内容。
兵书她能一目十行,甚至过目不忘。
可这种书,她就是看不进去,还要反复看反复背,才稍微记住那么一点。
周斯玉长叹了一口气,
“银朱,人家都是好读书好习武的,小菩萨唯独好色。你说北朔王和北朔王妃怎么想的?历代北朔王都是骁勇善战、饱读诗书的,怎么到了小菩萨这一辈,养出他这么个废物来?”
银朱一边研墨,一边道:“徐世子不是废物,殿下你也不会嫁他了。”
*
已近黄昏。
天边红日将要完全沉落。
太液池旁,嘉宁长公主周小昭凭栏垂钓。
她喊住了路过的徐恕。
“大哥哥,你是大皇姐未来的夫婿吗?”
“嗯。”徐恕点头,惊讶周小昭年纪小、钓的鱼儿却不少。
殊不知,他也是周小昭要钓的一只鱼。
周小昭天真地笑道:“大哥哥,听说你花了一百万金聘我大皇姐,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钱,你能带我去看一看吗?”
徐恕不假思索,立刻答应了。
小公主长得玉雪可爱,他不忍拒绝。
周小昭命自己的贴身大宫女绣橘收好自己的钓竿,又命太监提好鱼桶,很有礼貌地对徐恕道:“大哥哥,为了感谢你,我请你吃鱼。”
徐恕:“锦鲤肉并不好吃。”
周小昭:“我请你到宫外吃鱼。”
徐恕:“你能出宫吗?”
周小昭点头,“当然可以,我有令牌的。”
绣橘闻言,向徐恕展示一块出宫令牌。
看完徐恕带进宫的钱箱子后,周小昭与徐恕一同乘车离宫。
马车驶入望京生意最好的一间赌坊。
原来周小昭说请他吃的鱼,是黄金鱼。
短短一夜间,徐恕赢了十万金。
第二日天光大亮,赌桌前的徐恕打了个哈欠。
他一夜未睡,仍精神抖擞。
凌晨时刻,他的好运气仿佛消失了,下的每把注输得多、赢得少。
输是大输,赢是小赢。
“豹子!通杀!”
听到庄家这句话,徐恕眼前一黑,这么快,就把一百万聘金全输光了。
他精神颓丧,周小昭安慰他道:“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可能上天警醒,暗示你与我大皇姐无缘。”
绣橘插嘴道:“公主,不一定的,如果清河长公主真心喜欢徐世子,就是一分聘金没有,清河长公主也会嫁徐世子的。”
周小昭扯动徐恕的衣袖,“要真如绣橘所言,我大皇姐喜欢你到如斯田地,你可不许负我大皇姐啊。”
徐恕心神恍惚,要被他母亲知道他在赌坊输了一百万金,他的腿会被打断。
回宫后。
周斯玉知晓徐恕在赌坊输掉聘金的事,豪爽地借给他一百万金,要他立下借据。
借据上有三点要求。
第一,周斯玉嫁给徐恕后,在北朔王府的生活一切要依照她在望京皇城生活的旧例。
第二,每年她父皇祭日,她一定要回到望京祭奠。
第三,徐恕不能纳妾。
*
春日殿。
周小昭坐在圆桌旁,心满意足地吃着小点心。
这是大皇姐亲手做给她吃的。
周斯玉斟了一杯温温的牛乳茶,放到周小昭手边。
周小昭:“大皇姐,小昭厉害吗?不到十二个时辰,就让小菩萨哥哥输给我一百万金。”
“厉害。”周斯玉捏了捏小昭肉肉的脸蛋,“南边有几个郡今年田地遭了蝗灾,多亏有小昭经营的赌坊,发赌徒的财,没有饿死太多百姓。”
她这小妹妹,貔貅命格,招财进宝。
徐恕:看,她超爱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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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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