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但是没有了,全部都没有了

如果说一开始是迫切的想换病房,那么现在就是珍惜和失望。

已经两个星期了,但是家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荀安今天不知道为何,早早就醒来了。

他转头看着白琬妙,百无聊赖的样子,翻着手中的书本。

“你爸妈呢?”荀安用沙哑的声音询问道。

“……嗯,不知道。”白琬妙很慌,特别慌。

这么大的人了,却因为病情,家长不放心,也心累。

她也想摆脱,但是始终没办法。

特别是上个星期闹自杀,手机被没收了,她现在是想联系也联系不上。

话说,自从上次后,好久没和白清观碰面了。

“你,看上去,好像很无聊。”

“是啊,很无聊。”

对话终止,陷入尴尬。

“你以前有什么爱好吗?”荀安尝试找到话题。

“我……不知道。”白琬妙脑子闪过曾经的经历。

家里再怎么说也是个中产家庭,学过舞蹈,学过书法……后来对画画感兴趣,国画,油画,素描……每个类型都学过去了。

再后来因为学业,就将兴趣班全部停掉,无意间接触了摄影,便无法自拔的爱上了。

加上学过美术,对构图色彩都已经有了一定基础,自己的天赋也是没的说。

之后,就是天才摄影诞生,几年不到,就此陨落。

“我没生病之前,是个很喜欢社交的人。”

记忆回到第一次接触摄影,那时候是多少自由?至少现在不是。

白琬妙的语气萦绕着淡淡的忧伤。

“那很好啊。”荀安也想起了自己的曾经,也是健康的啊。

“但是没有了,全部都没有了。”

冷不丁的一句话打碎了回忆。

“什么?”

“大家对病人缺少包容,不是吗?尤其是精神病。”

白琬妙别过头,她不敢看荀安的眼睛。

她的人生就像一条干枯的河,里面只剩下杂碎,运气好时才能汇聚成一条浅浅的小溪。

但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很快就干涸了。

病房陷入原始的安静。

过了很久,护工过来给荀安喂了饭,与其说是饭,不过是一堆液体,只不过是流食而已。

护工走后,白琬妙也起身,准备去吃饭。

她好像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从来如此。

“至少存在过,不是吗?”

在出门前,荀安这句话忽然插入。

“什么?”

荀安忍者胃里的恶心和疼痛,笑了笑。

“你去吃饭吧,我要休息了。”

他拒绝了回答。

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白琬妙出门了。

莫名其妙……

这样想着,她下楼找到了这家吃了两个星期的饭店。

招牌就是白粥和稀饭,不过她照例点了皮蛋瘦肉粥。

不过今天不太一样,端上来的却是一盘干锅辣椒和一盘醋溜排骨,最后才是她的皮蛋瘦肉粥。

她欲言又止,嘴巴张了又张,却始终说不出话,嗓子像被毒哑了一般。

老板是个中年大叔,看到她这样,摆了摆手,“用的是另一个锅,不影响其他病人。”

“不,不是……我……”

“我也知道菜单上没有,是别人叫我做的,指定说做给你,还特地给我买了个锅。”

“老,老板,哪个人啊?”

大叔想了想,最后指着外面,“来了。”

“什么?”白琬妙回头,看到了熟悉的人,他小跑着过来,很快就坐到自己对面。

“琬妙。”白初尧没有犹豫,就这样坐在对面,看着白琬妙笑。

已经一年没见过妹妹了,可要好好看看。

“……哥,哥?”白琬妙有些懵,“你怎么,来了?”

“妈让我来的。”白初尧停顿了一下,“爸也同意了的。”

“我,很久没看到你了。”

“没办法,到处转辗,上一次,还是出国留学的时候呢。快吃啊,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白初尧笑着说道。

时间太久了,有点不知道怎么相处了,而且在白琬妙生病后更不知道了。

“我……嗯。”白琬妙有些为难的样子。

这一顿饭吃的很难熬,不只是白琬妙,还有白初尧。

为了缓解尴尬,白初尧要了一碗稀饭一起吃。

等这一顿吃完,白初尧不留任何思考时间,开口道,“你出院吧,这边的房子整理好了,你一个人可以住的舒服点。”

“怎么这么突然?”白琬妙一开始还在想为什么还没有搬出去,现在只觉得太过于着急。

“本来应该早就告诉你的,但是这边房子太久没住了,有些霉味,所以搁置了一些日子。”白初尧解释道。

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让白琬妙皱了皱眉头,“哥,你到底什么时候过来的?”

“……”

“说实话。”

“上个月,上个月就回来了。”白初尧将手机打开,将一段视频放给白琬妙看,“房子已经全部整理好了,所有生活用品也全部备齐,你只需要搬过去就可以了,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越到后面,白初尧说话也越激动,脖子泛红,最后甚至有点吼出来的意思。

幸好这是医院附近,没什么人。

“哥,爸不同意,是吗?”白琬妙眼眸低垂,搅拌着手里的汤匙“你一个月前就回来了,但是现在才来看我。”甚至刚住院时,连面都没露过。

碗中的皮蛋瘦肉粥,在杂乱无章的搅拌下,显得有些恶心。

“琬妙,你,你不需要担心这些,真的!我可以……”

“哥,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了,我,明天就收拾出院。”压力很大吧,哥?

白初尧所有的话全部被堵在嗓子眼里。

所有的一切,好像在那一天都变了。

没有耐心,没有思想,没有**,没有……办法。

那双眼睛,曾经能看到快乐,后来能看到怜悯,最后却连痛苦都看不到了。

“琬妙,你以前和我分享过一句话。人是灵长类动物,也是三颗种子。”

一颗**,一颗悲苦,一颗怜悯。但都只有过去和现在。

“我那时,不理解为什么没有快乐和未来。”紧握又松开的双手,暴露了白初尧的无奈,苦笑了一下,“现在想想,这句话,还挺对的。”

“哥,那句话,是我乱写的。”白琬妙说完,起身,快步离开。

这一刻,白初尧的疲态,再也掩藏不住,眼角的皱纹,也预示着他上了年纪的事实。

他扶了扶眼镜,将结了账,转身离开了。

白文永没有给自己太多时间,他还要抓紧时间回去。

门口传来声响,荀安的视线也由眼前的电视机转移到门口,“你回来了?午饭吃的什么?”

“你要喝水吗?”白琬妙注意到荀安的声音不太对,“你没有让护工给你喂水吗?”

“啊,没有,如果可以的话,谢谢,我需要。”荀安的眼睛眯了眯,看上去还挺开心的。

他的护工挺忙的,这段时间病情加重,被家里人要求去上护理课了。

白琬妙找到了水杯的手顿了一下,她转头,“你要怎么喝水?”

“正常喝水就行。我用胃管是因为食道比较狭窄,抵抗力弱,做了化疗后也没什么力气吞咽,才使用胃管的。”

荀安说着,强撑着胳膊,将自己的上半身支起来,用枕头垫在身后。

白琬妙找到一次性纸杯,倒了温水。

“谢谢。”荀安接过纸杯,慢慢的送入口中。

白琬妙也到自己的床位上收拾起来。

“你,要走了吗?”荀安看着白琬妙的动作,连喝水都停止了,砸吧了一下干燥的唇,终于得到了缓解。

白琬妙收拾的手顿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停下来。

她最后将被子叠好,才说道,“刚刚出去的时候,碰到家里人了,说处理完了。”

荀安眯了眯眼,“那挺好的,你出去了也要好好吃药。”

白琬妙带上了自己的身份证和社保卡,她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荀安,“你说的,什么存在过?”

“以前,我有个朋友,她最后给我留下的话是——算了,我忘了,但是大致意思是,人都有过去和现在。”

“你好像很害怕过去和现在,不愿意面对,可是,你以前,也有好好生活,那些生活至少存在过,不是吗?”

荀安说完,微扬嘴角,看着白琬妙。

“我,走了。”白琬妙将门关上,没有一丝犹豫,快步到住院部和主治医师那里处理。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她以前的样子,以前有多好!

烦躁的处理完一切,最后在护士手里拿回手机。

医生看出她状态不太对,但也只是试探了一两句,便不再阻拦。

这样的状态,怕是再也待不下去,再多说一两句,估计就要拿起桌边的座机砸自己了。

既然在来之前是能够自我控制的,可能自己一个人待着,确实会好一些。

她只是有些精神崩溃,无法控制,但是逻辑清晰。

拿回自己的东西,回到病房,最后拿起床上自己的背包。

白琬妙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叠得整齐的被子,捻好的枕头,塞好铺平的床单。

离开的时候,荀安没忍住,说了最后一句,“你要乐观一点啊。”

白琬妙呼出一口气,带着些许压抑的怒气,“为什么,你们总是,一遍遍的,提醒我,我以前,是怎么样的。”

最后关门的力度大了些,明显是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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