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五人才走出竹林不久,怀鱼和钟离束便率数十门众挡于前路,大概是换了批数量更庞大武功更厉害的新面孔,所以他俩看起来甚有底气。

师栩栩冷笑道:“你们跟殷宏是不是商量好了?他来你们就走,他走你们就来?”

说实在的,柳云也有这种感觉,殷宏赶来的时机刚刚好,既是师栩栩危急之时,又是纪玢誉落难之时,否则纪玢誉也不会险些上钩。这还得多亏师栩栩关键时候依然头脑清醒,理智尚存,没有掉进殷宏温柔而狡诈的陷阱里。

想到这里,柳云不由得钦佩地望了师栩栩一眼,却见她呼吸微沉,隐隐有疲软之迹,好似就快要站不住了。

彼端,钟离束却道:“夫人可莫要误会,白虎门行事向来不容外人掺和,更何况,照眼下这情境来看,似乎是夫人丢下了殷大善人,而非是殷大善人不顾夫人先走。”

师栩栩不觉失笑:“瞧瞧你这副阿谀谄媚的嘴脸,真比摇尾乞怜的狗还不如。此时若有面镜子能让你照照自己,你这话必是连你自己都不信。真是泼墨画煤,越描越黑呀。”

是的,他已经愚蠢到几乎要让人以为他是故意这么说,以反向证实殷宏与白虎门暗中勾结之事了。

连站在他身旁的怀鱼都不禁摇了摇头,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了看他,涂了胭脂的朱红唇边还带有一抹讽笑。

钟离束本就因师栩栩的话而不悦,又见怀鱼对其不敬,当下便一把掐住了怀鱼的脖子:“你若找死,我必亲手成全你。”

怀鱼艰难道:“松…松开…”

钟离束在松手之前狠狠用了把力,更加大力度将之甩开:“没用的废物。”

怀鱼怒气腾腾道:“你敢这么对我,我必定要上报门主!”

钟离束冷冷瞥他一眼,不予理会。

怀鱼怒上心头,恨不能背后一掌拍死他。

若他真这么做倒好了,柳云心内着急道:想动手便赶紧动手啊,等什么呢?可她也知道,怀鱼纵使再蠢,也不至于蠢成那样。

钟离束面无表情地望向纪玢誉:“想不到吧,你会死在这里。不过此地清幽寂静,倒也适合你。”

纪玢誉笑道:“可我不认为我会死。”

柳云慌忙四顾,难道有救兵?

钟离束道:“你也就剩下这么一会儿嘴硬的功夫了。”随即抬手再放下,“杀。”

纪玢誉到底是有所忌惮,在无绝对的把握制敌之下必得慎重。

“阿梧。”

柳云原以为他这是要派井梧打头阵,却不想井梧闻讯之后从侧边急走而去。

“还不拦下他,你是要就这么看着他去搬救兵吗?”钟离束对着怀鱼怒吼道。

怀鱼浑身一震,可欲上前,又退缩:“我不是他对手,你派我去有什么用?”

果真是无用至极,钟离束愤恨道:“难道你能打过纪玢誉?”

怀鱼朝纪玢誉看了一眼,看起来他倒也不像是个软柿子,但怎么也比井梧好拿捏,何况他身后还背负着那么些个累赘。

“不试试怎么知道?”话音刚落他便冲了过去。

钟离束只得亲自去对付井梧,井梧已然打趴下十数喽啰,跑出一段距离,眼见他来,神色一凝的同时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他未必能打赢或是甩脱钟离束,但能引走他,便是为纪玢誉减少了巨大的压力。

纪玢誉才中过毒,虽及时消解但武力指数终归是要打个折扣,纵使师栩栩极力想要帮他此时也不能够,而柳云跟纪元徽纵是拼上性命,也只能扫除一些个乌合之众。

为今之计,他只有独力对抗怀鱼,可怀鱼身为白虎门紫晶堂堂主,武功绝不会低。在柳云看来,纪玢誉能跟怀鱼打个有来有回就不错了,起码输得别太难看。

可完全超乎她预料的是,纪玢誉火力全开,为了尽快让师栩栩得以疗伤静养,他连压箱底的功夫都使出来了,只一招就将怀鱼打得不能翻身。

怀鱼本如鱼游入海般冲向他,却不想纪玢誉聚起一股转化之力,将他的攻势尽数转向他自身,记忆中在箬城苏府时他已吃过一次亏了,不想今次又栽在这上头。

怀鱼内力反震,重伤于己,立时摔向地面,吐血不止。倒也不能完全怪他不长记性及轻敌,毕竟纪玢誉这门功夫隐藏极深,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修炼到了何种境界。纵是怀鱼早有准备,也未必能抵抗得了。

“若水诀。”纪元徽小声嘀咕。

柳云挥动灵蜓锁击飞一人:“早知宗主深藏不露,我也不必如此悬心了。”

纪元徽稍显失落地看了看她,沉默不语。

纪玢誉一脚踩在怀鱼胸膛上:“让你的人停手。”

怀鱼狞笑道:“杀了我吧,即使我死,你也别想活。”浓稠的血液淌过他白皙清瘦的脸,犹如罂粟花开满冰河,渐渐将冰河之水抽干吸尽,从而露出其淤泥堆积的河底。

柳云记得初见他时,还惊为天人,不想如今撕破他脸皮,原是这样一具污浊不堪的躯壳。

纪玢誉毫不犹豫地一挥袖,袖子里的折扇飞出,于半途中乘风展开,无比精准地斩断了怀鱼咽喉。

怀鱼两眼睁得滚圆,死不瞑目。

在怀鱼失手时便有所察觉的钟离束匆忙赶来,井梧稍加阻挠未果,再按照先前的方向飞速逃离。钟离束本还以为井梧出于对纪玢誉的处境考量,会不顾一切地纠缠住他,不成想井梧走得如此干脆利落。但这时他也顾不上许多了,仍然赶到怀鱼这边,恰见纪玢誉一招了断了他的性命。

钟离束不禁眉头紧皱,他虽与之不睦,但还远不到巴望着他死的地步,况且他们同为白虎门堂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怎么能容忍纪玢誉将之杀害?

钟离束怒不可遏地聚起一掌,直击纪玢誉命脉,而纪玢誉使出同样的招数挥出折扇,扇子上已沾染了怀鱼的血,钟离束越发怒目切齿,需知此招杀伤力并不强,只是用来结果那些仅剩一口气在的将死之人罢了。纪玢誉此举分明意在羞辱,钟离束遂反手一劈,将那柄折扇震得粉碎。

然而他此举正中纪玢誉下怀,扇面上的无形之毒自半空洒落,不可避免地侵入钟离束体内。钟离束窄长的脸上瞬间布满紫黑色的粗线,犹如蛛网一般。

“纪玢誉,你竟然用此等下三滥的招数,你就不怕传出去叫人笑话吗?”钟离束的唇色也已发紫,他这身黑白交接像道袍般的衣裳底下,肌肤已开始有糜烂之象。

纪玢誉道:“我想你跟他不分你我吧?”随手指了指怀鱼那具死尸。

“你说什么?”钟离束一面用内功逼毒,一面咬着牙道。

纪玢誉施施然道:“你与他同是白虎门下一堂之主,今日更是并肩同行,也算是同为一体,那么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钟离束道:“你怕是神志不清了,满口胡言乱语。”

纪玢誉笑了笑道:“箬城苏府,你也去过的,休怪我不提醒你,黎馥特制之毒,你若不尽早解了,毁容事小,只怕活不过今日了。”

那日黎馥用毒害死了多少白虎门人,钟离束也大概有所了解,当下脸色阴晴不定,满目凶光。

纪玢誉神色一凛:“还不带着你的人,快滚。”

这时,远处传来大规模的脚步声,想不到井梧回来得如此之快,难道附近有朱雀门的据点?

钟离束心念电转,一挥手道:“撤!”便率剩余所有门人急速撤走,连怀鱼的尸首都不顾了。

井梧抢先一步回到纪玢誉身边,饱含关切地喊了声:“宗主。”

纪玢誉摆摆手道:“我没事。”转头望向师栩栩跟纪元徽,也捎带上了柳云。

师栩栩一步三挪地走向他,才刚停下,纪玢誉便猛地吐出血来,为免弄脏她的衣服,他还特地偏过身去,用手背捂住嘴。

师栩栩大惊:“阿誉!”

纪玢誉勉力撑到此时,已是突破极限了。

柳云以为他摇摇欲坠,就要倒在师栩栩怀里时,却是师栩栩眼前一黑,先行倒下。

“栩栩。”纪玢誉拥住了她却无法站稳,两人便一块倒在了地上,只是师栩栩已失去意识,而他还存有一丝清醒。

“小叔。”纪元徽忙凑近蹲下道。

在他自小的印象当中,纪玢誉从没有如此的虚弱无力过,内中耗尽却还要维持表面光彩,可当裂纹突破表层,全面崩裂只在一瞬间。

纪玢誉轻轻贴近师栩栩的头发,呼吸沉重而迟缓,却忽然道:“徽儿,你受伤了。”他目光落在纪元徽手臂上的血痕上。

纪元徽道:“别担心,只是一点小伤罢了,不打紧的。”

纪玢誉却仍然忧虑兼自责道:“回近水客栈后,切记小心上药包扎,别大意,落下旧症就不好了。”

纪元徽低下了头:“我明白的,小叔,我知道该怎么做。”此种境况下还要作为被关心叮嘱的对象,实则让他很不好过,就好比仅仅是一顿早饭没吃上的孩子收到挨饿了几天几夜之人递来的馒头。

可他早已不是孩童,他不想要过分的关怀与照顾,他希望能被同等对待。

朱雀门门徒已至,在旁听候指示。

纪玢誉沉声道:“护送栩栩回客栈。”

令柳云感到诧异的是,即使危机解除且重伤在身,他仍然撑着这口气,一路坚持下来,不曾有昏迷不醒之时,更无需他人背负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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