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宴成佳话

再者,她发觉,两次照面,肖泊与她说话都是弯着腰,尽量与她的视线齐平。

除了她府上身家性命系在她身上的人,外头已经很久没有人会这般在乎裴昭樱这个残疾失势的长公主了。

微末之处的善意与温情,悄悄地浸润蔓延。

肖泊一怔:“其实,只是一块玉佩而已,不必麻烦殿下,得失由命,一切随缘吧。”

尾调满是怅然。

裴昭樱一梗,不明白区区小事他何必惆怅推辞,坚持道:

“无妨,这玉器雕工极好,应该是你常年随身之物,孤看着都不忍心。”

肖泊不再推辞,交了碎块给裴昭樱的贴身侍女,大方行礼:

“下官便谢过殿下了。”

照旧隐了眸中的情绪,小心持重。

“孤府上的工匠修复此物应该不在话下,只是这雕工精细,若求尽善尽美,肖大人不嫌弃的话要多等几日了。”

肖泊不自觉展颜:“下官只会感怀殿下的心意。”

他溢出的一丝笑意,竟然比这儿的所有春花都要好看。

裴昭樱微微皱眉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酸涩,心想这位最好不是谁派来的美人计。

肖与澄不屑冷哼。

肖泊父族卑微,是入赘了肖家,才有了肖泊这个早早地克死了母亲的儿子。

肖与澄看赘婿一家都不顺眼,肖泊不过虚顶了肖家的姓氏罢了,到底是和他的生父一般卑微。

“弟弟好本事,三言两语哄得长公主开怀了,不知是从哪儿学的功夫。”

肖泊从容处之:“是长公主体恤臣下。”杀机恨意,分毫不显,他隐忍的本事修炼得极好。

未等二人继续剑拔弩张,太后身边近侍的女官孟镜雪含笑而来,跟了一队宫人,手托红绒布覆着的托盘,引得对弈畅谈的众人好奇噤声。

孟镜雪到了距离裴昭樱五步之处,才行礼朗声宣布了太后的旨意。

太后为琼花宴设下了彩头,女子比丹青,男子比射箭,其中的魁首分别能得一斛明珠、名剑“如昼”,特令长公主选拔。

裴昭樱木然领命。

琼花宴来的男子多是只通文墨的世家公子和国子监的学者,少有人去军中历练过,论弓马功夫恐怕无人能胜过肖与澄,分明是有意撮合他们,好从琼花宴开始造势,人为塑造一段鸳鸯佳话。

贵女们不甘示弱,在宫女们的协助布置下,铺纸挥毫。

裴昭樱摘了单只耳环,示意宫人将其悬在空中,定下了比箭的规则,能用削了箭头沾石灰的箭穿过耳环,射中五十步外凉亭处悬着的靶子为胜。

五十步的距离不远。

耳环的圆洞小得只容箭堪堪通过,不容分毫失误,但对久经沙场的肖与澄不算难。

“大司空,接弓吧。”皇帝与太后的意思,裴昭樱暂且无力违抗,既在代表皇家的场合,便要履行旨意。

“臣今个恰好手腕酸痛,不便引弓,望殿□□谅。”肖与澄端着架子搪塞拒绝。

他当然知道宫里的人打的什么算盘,裴昭樱即便是残了也是只猛虎,不知何时会一口咬断他的喉咙,不到万不得已,他亦不愿娶这般女子。

众青年面面相觑,不敢说话,互相对了眼色——都说大司空权倾朝野,长公主日薄西山,果然是不假的。

裴昭樱差点脱口而出“不知好歹”,笑容僵硬。

春光正好,她在暖阳底下,一阵发冷,管中窥豹,似觉往后的日子步步煎熬。

她苦笑,本就既盼着肖与澄应,又盼着肖与澄不应,被命运支使,总不知该往何处踏足。

她的落寞落入肖泊眸中,激起不为人知的潮水。

肖泊心中一痛,或许,改变的节点就是此刻——他一定要救她——

心念一动,肖泊踏了出去。

“臣可一试。”肖泊应到,没有刻意解围,语调四平八稳,胜券在握。

沉重的桑木弓被旁人双手接过,约莫有五十斤重,执弓的手未有丝毫颤抖。

他习惯了藏匿情绪,呈现给裴昭樱的,是一个公事公办的纯臣。

裴昭樱抬眸看他,一时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何要两次与她的立场一致,甚至与族兄意见相左。

她暂且不愿去猜测这是肖家两头下注的投机,而且,他的举止心态那么平常,仿佛只是在按部就班地完成一件公务。

肖与澄的手这时倒不酸了:

“你是文官,凑这热闹做什么?还是我来。”见有人争抢,肖与澄没压住好胜心。

“武将也得分个先来后到吧,,这是在宫中,可莫忘了礼数。”

肖泊知道他的性子,若不一次将肖与澄压得服气,少不了纠缠,于是语气带了咄咄逼人的威压。

他的手其实已经布满了暗中习武的老茧,只不过肖与澄的注意力从来不会放到他身上。

他的反常亦被京中打过交道的熟面孔们议论:

“天呐,这还是肖大人吗,肖大人可从来不争先冒尖。”

“肖大人总和蔼温柔,还是第一次听到肖大人言辞这般锋锐呢。”

“难不成,是为了长公主出头?”

“嘘,心里知道就好,殿下可不是我等能议论的。”

裴昭樱只能望着他,心情复杂,肖泊回望过去,竟微微俯身安抚,勾唇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到的声音,讲:

“无事,殿下莫要挂心。”

跟哄孩子般柔缓。

裴昭樱眼眶无缘无故涨坠,坠得她讲不出鼓励一类的场面话,肖泊就这样闯入了她、皇帝太后与肖与澄的博弈中,令她失神又期盼。

迎着裴昭樱与其他人灼灼的目光,肖泊估量着大概的位置与距离,“呲啦”撕下了一截袖子,用布条蒙眼,预备蒙眼盲射!

“这……不会是乱射一气吧。”

“还好我没有参加比试,也不必在宫宴上丢脸。”

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公子们,嫉妒肖家的横空出世,言语上犯了酸,更加不信肖泊有盲射的本事。

肖泊充耳不闻,拉弓前,似乎扭头朝裴昭樱的方向望了一眼,二人不能对视,却有无形的情绪连接了他们。

裴昭樱屏息。

知道肖泊此举是在替她争面子。

仍不免担心。

瞧着此人一袭青衫,不疾不徐,裴昭樱的心慢慢平缓地放下。

她选择相信。

就像相信肖泊是个有良心的好官一样,信肖泊能在大宴上一举为她长脸,出了那口对肖与澄不满的恶气。

肖与澄似笑非笑,抱臂等候族弟出丑。

人群鸦雀无声,多是料想肖泊是争不过大司空的,但也不愿惊扰了正在射箭之人。

哪知,轻微的箭羽破空声过后,人群骤然欢呼叫好,赞不绝口。

肖泊听众人的反应,便知是正中靶心了,唇角勾起平淡的弧度后,才缓然解开了蒙眼的布条,使裴昭樱的惊叹之色最先映入他的瞳孔。

“好!肖大人是第一个接弓的,也是率先射中的,胆气与技艺皆为众儿郎的头名!”裴昭樱迫不及待地宣布。

肖泊没有去看太后定下的赏赐。

那些由不屑转为趋炎附势的嘴脸他见得足够多,世家公子小姐的赞誉他也不甚在意。

裴昭樱的喜色已经是他最想要的奖赏。

弓的张力极大,弓弦又硬,没准备扳指,肖泊的手指被勒出了一条血线,但此刻觉察不出疼痛与否,因见了裴昭樱,他总有喜悦。

肖泊克制了再克制,使得话语清淡听不出情绪:

“在殿下面前献丑了。”

在座中不满的人只有肖与澄。

他脸色难看,久久望着靶心上留下的石灰印,不知肖泊是何时习得了一身的好武艺,而且绝对不在他之下。

肖泊自母亡后,与肖家人关系冷淡,难说肖家不会出个内鬼。

裴昭樱含笑对上肖泊的眼睛,此人宠辱不惊,一派云淡风轻,眼珠子好看得像乌黑的宝石,使人忍不住久久观望。

可她又了无原因地慌忙移目,夹杂了无措:

“肖大人技惊四座,何来献丑一说,不必过于自谦。”

裴昭樱将此刻的慌乱,归结于肖泊是她如今困局的搅局者,她才会在他面前,无因无故,心绪纵横。

肖泊听着众人渐渐将他此番夺魁与长公主连结在一块传颂,平静的皮囊下,藏着无声惊雷——

成了,这一次,他没有坐视肖与澄与裴昭樱被颂为鸳鸯佳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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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宴成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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