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指向前路,剑鞘留在裴昭樱身旁。
此案重审结果为秦娘子无罪,裴昭樱连夜写了份折子,递进宫里。
这样的收场,合了小皇帝裴珩整顿世家盘踞的地方之意。
裴珩星夜核定秦娘子无罪,下旨薅了一众豫州官员,插上自己暗中辛苦扶持的寒门子弟。
其余恢复名誉等,裴珩也乐得昭告天下,彰显君威。
案件细节的广布霎时间激起了与前头截然不同的舆论风波,百姓们转了话头,众口痛斥豪强贪官,不给升斗小民活路,长公主明断,皇帝圣裁。
大理寺少卿肖泊的力排众议,也因秦娘子母女、朱大娘一路的感激不尽,传为佳话。
一场风波这么了尽了,裴珩打压了世家,裴昭樱重握权柄,当事人洗脱冤屈,似乎归于风平浪静。
而这仅是裴昭樱解决自身困局的第一步。
她还远不能放下心。
金晨宵严加巡防,探了裴昭樱的口风:
“殿下觉得,肖泊大人是可用还是不可用?”
良久之后,裴昭樱轻启芳唇,字句缱绻:
“想用。”
那日公堂之上,有了定夺,肖泊飞笔写着判书,望着那熟悉的字迹,裴昭樱方才晓得,送往她府上的一书一墨,皆为肖泊亲笔。
她已经越过了“可不可”的考量。
她的心意是,“想”。
肖泊姓肖,既是他为她所用的劣处,也是或可解她燃眉之急的优势。
但天底下还没有哪一个谋士奉主,是要连带终身大事一并献上的,裴昭樱还开不了那个口,整理着全案的卷宗,只闻墨香不散,笔韵绵长。
这件差事办得合了裴珩心意,裴珩召裴昭樱入宫,然而还连带着她于宫门杖打安国公公子招致朝臣不满之事,一并提起。
果然当年孱弱孤苦的少年,纵仍缺乏助力,已深明帝王平衡之术了。
裴昭樱漠然道:
“听凭陛下责罚。”
道理不必重申,她做不了肖与澄那般妄为欺主的样子,所以好叫处处受制于人的皇帝在她这处随心所欲。
这不正是她受封长公主于裴珩最大的益处么?皇帝的威风要没一人买账,还算什么皇帝。
裴珩知她有怨,不欲将她的心伤到麻木冰冷,哂笑着道:
“皇姐言重了,朕与皇姐是何等的情谊,那班子言官不过是小题大做招人烦,朕替皇姐挡得住。”
裴昭樱垂首,任由裴珩说着客气话,太后见她木讷寡言,不感皇帝恩义,心头起了火气,风风火火道:
“那都是些小事!如今于国于家最要紧的,是你的终身大事啊,你一介女流,孤苦伶仃,定不下终身的倚仗来,岂不是叫哀家与陛下日日心如刀割,寝食不安?”
裴昭樱抬头去望裴珩,裴珩被她的目光逼得抿了唇,习惯了背靠女人行事,未为她开口说一句话。
想来,是他们母子共同的决断,要推她与肖氏虚与委蛇,保全皇帝的休养生息、丰满羽翼了。
裴昭樱笑了笑,眼眶中水雾腾起,模糊裴珩的面容。
最初,她临危受命,头一回正式面见了年幼的皇帝,那少年满目惊惶,牵了她的衣角唤皇姐,说群狼环伺,她是他唯一可信可依之人,他们血脉相依。
依今日的情势来看,她不做出他们想要的决定,是出不了宫了。
绮罗眸色惊恐闪烁,太后终于按捺不住彻底逼婚了?可长公主,若嫁了肖与澄,与跳了火坑有何不同?
裴昭樱早在以前办公差时,就已同肖与澄势同水火了。
满朝之中,已经没有能替长公主说话的人了!
绮罗发着抖,长公主落入肖与澄手中,那全府上下都等于是没了活路。
到了这一步,裴昭樱平静到超出了自己的意料。
秦娘子一案告诉她,山穷水尽的那一步总是在人的想象之后,表面上板上钉钉的死路,也有柳暗花明的一刻。
她得争,得拼命,蹚着太后算筹的底线,能往死路外挪一步是一步。
裴昭樱刹那眼波流转,换了副表情,眉眼含春,娇然一笑,演出难以启齿的羞怯:
“其实,臣已有了心仪之人,正是那日琼花宴上的……”
太后急不可耐:
“那人可是肖——”
“正是肖泊!”裴昭樱抓住太后急切松懈下露出的破绽,“臣早就对肖泊倾心,而肖泊在琼花宴上一举夺魁,风华绝代,坊间传言他与臣佳偶天成,也有臣女儿怀春推波助澜所在。太后替臣费心择婿择了他,臣甚为感激!”
太后想为裴昭樱和肖与澄的联姻造势,早早放出声势说琼花宴实为长公主的择婿宴,反在此刻为裴昭樱所用。
裴昭樱心中默对肖泊道了声得罪。
太后被将了一军,张口无言。他们最为中意的人选,当然是肖与澄!
“太后这程子总睡不好,今日又说了这么些话,定是口渴了吧?奴婢侍候您进些安神的茶。”
孟镜雪适时奉茶。
她看似清丽无害,体贴人心,其实是借奉茶提醒皇帝与太后,万不可迫得裴昭樱玉石俱焚。
“肖泊……大理寺少卿肖泊,是个良臣,就是官职低了些,怕委屈了皇姐。”裴珩到底心软,想着肖泊便肖泊吧,是肖家的人,皮囊又远胜凡人,不算他狼心狗肺对不起裴昭樱到底。
裴昭樱笑嗔:
“陛下,等肖泊成了您的姐夫,您少不得多多提拔呀,也是给了臣体面尊荣。”
让裴昭樱吹枕头风使得二肖对立,形成文武掣肘,也是个法子,裴珩已然心动。
太后经了孟镜雪提醒,强忍心浮气躁,也退了一步,努力和蔼微笑:
“好好好,肖泊是个好孩子,今日便先定了他为驸马,再拿出一套选拔的流程出来,叫天下人心服口服。”
裴昭樱松了口气,吐露真实的疑虑:
“只是唯恐,肖泊大人并不心仪于臣,他会不愿……”
裴珩道:
“天家赐婚,肖泊自是一千一万个愿意,肖泊大人深明大义,不是目无天子之辈。”
裴昭樱有心为他添堵,笑讲:
“陛下如今后宫空悬,竟无一人,臣知陛下是一心为民无心女色,可总要开枝散叶延续国祚的。对了,大司空有个妹妹,年龄正与陛下相当,几次宫宴上大司空还带她露了脸呢,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不如陛下将她纳入宫中,好事成双如何?”
“皇姐说笑了,太医说,朕气血不畅,身子还需补养,不宜纳妃。朕将亲自下诏,让宫中上下停下其他琐事,全力准备皇姐的婚事,力求尊贵无两,皇姐莫要取笑朕了。”
裴珩牙关一颤。
他要是和肖与澄的亲妹喜结连理,只怕肖与澄一当上舅舅,便去父留子,独揽大权了,此举简直是见肖与澄瞌睡了就给他递枕头。
“昭樱我儿,快快谢恩吧。对了,太医院新到了一位擅于针灸理气的医官,快宣来好好替长公主调理!快要出嫁了,身子不容有失。”
太后拉着裴昭樱的手,温声细语中满是催促之意。
他们三人的合意,便在博弈多时后定下了。
当然,对外还昭告拟定了一套选驸马的文武流程,以防悠悠众口。
人们都只道,长公主富贵至极,当朝皇帝亲理婚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雨打梧桐,庭满霜露,裴昭樱于睡梦中无声地流下了一行清泪。
肖泊愿为她所用。
那为她坐到驸马这个位置,他可愿意?
为公事已经书信相通良久,要为私事,裴昭樱提笔难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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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驸马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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