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未卜先知

肖泊低头吃面,他不算得未卜先知。

前世有桩使得大理寺上下全员罚俸三月的丑闻。

是一牢头被私盐贩子收买,放其出狱,恰巧其他狱卒及时发现,展开追捕。私盐贩子没跑得了多远,在大理寺热闹的后街被围住,劫持了人质,在得知逃出生天无望后更是拉了人质黄泉路上垫背,血溅三尺。

那日肖泊休沐不在,听同僚议论说,那人质可怜得紧,是个十余岁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罢了,与祖父相依为命经营着一处面摊,谁知倒霉起来惹上这等**,她那祖父目睹此等惨剧,生无可恋,喷出一口血当场跟着去了。

“爷爷,今儿个生意比平时好呢,备的货都快卖光了,明日可要多备些?唉,我又怕明日没有这等好的光景。”

“年纪轻轻的,操什么闲心?只等我将你的嫁妆备好,寻个好人家,便不用跟我这老爷子日日出摊风吹日晒地受苦了。”

“怎么是受苦呢?你乱讲。”

祖孙二人有说有笑。

小姑娘在市井中长大,干活麻利,三两下收拾出了一张桌子,见肖泊在望她,也不恼,睁圆了眼睛问他:

“这位大人,你瞧我做什么?我脸上可长东西了?”

肖泊移目,道了声打扰。他长得好看,声音好听,惹得姑娘反多看了他几眼。

他自觉薄情,对世间无甚牵挂,办案不过是一手拿俸禄一手出力的交易罢了,活生生被他救下来的这对祖孙正在他耳畔嬉笑关怀,重复着日复一日寡淡无聊的劳作,不必遭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意外,听得肖泊眼眶酸涩。

真好,灭顶的灾祸被他掐灭了,世间少了一桩惨案。

经此一行,他亲自确认了前世的事件可以改变,多了不少底气。

他能救下这对祖孙,同样能救回来裴昭樱!

不过,杀害祖孙的人他事先知晓,可以早做防备,而在洛水畔埋下伏兵最后要了裴昭樱性命的势力,他目前还没有线索,只得从旧案一步步顺藤摸瓜。

谢铮很警惕地劝告他:

“肖泊兄弟,不是我嘴碎哈,你要是有心当驸马,千万不能再有别的桃花了,管住眼睛别乱看!尚公主和寻常娶妻区别大着呢。”

肖泊觉得好笑:

“说得好像跟你有尚主经验一般。”

“我没有,可是我听别人说过啊,说公主不同意驸马纳妾,驸马就只能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有早请安晚问候一套套的规矩,总之驸马不完全是一件美差。”谢铮颇为幸灾乐祸地跟肖泊调笑,“安乐侯府的世子你知道吧?家世符合条件,在驸马考察人选之列,他看望了一遭瘫痪在床上的徐公子,回来被吓破了胆,跟他老子哭着闹着说要把他的名字从名单中划去,否则宁可绝食而死,也不能日后受一妇人之辱,把他老子气坏了!”

肖泊冷哼:

“我看他是看不清自己的斤两,他那样的货色,如何脱颖而出?可笑他早早地做好了不当驸马的打算,驸马是轮得到他做的吗?”

谢铮客观欣赏了一下肖泊的姿容,评价道:

“其实我要是长公主殿下,我肯定选你,别的不说,光看着就赏心悦目。”

肖泊给他夹了个鸡腿:

“你多吃点儿吧,辛苦了。”

谢铮真该多吃点,好好犒劳他这张会说话的嘴。

小姑娘正是年纪轻压不住性子的时候,听他们的对话妙趣横生,插了一嘴道:

“二位大人可是在谈论长公主殿下的婚事?我们民间在预测人选,大家都说所谓的驸马选拔不过是走个过场,驸马之位一定会落到大司空身上呢。”

肖泊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空口无凭,胡言乱语。”

谢铮打圆场干笑道:“哈哈哈,我们这位大人,说话比较不中听,妹子你见谅。”

小姑娘气得脸颊涨红,她想不明白,这位俊美无二的男子开始还好声好气地在他们的摊位上买面,甚至在她祖父踩到石子站不稳时好心搀扶了一把,怎么转眼就刻薄冰冷得像换了一个人?

亏她还在心底悄悄夸了他人美心善。

“我没有胡言乱语!你自己去打听打听吧!长乐坊已经开了盘口赌哪位名门公子会是驸马,大家几乎都押了大司空呢!大司空领兵打仗,威风凛凛的,铁汉柔情,和长公主般配无双。”

“慎言!”肖泊低喝。

摊主怕孙女祸从口出,跟着斥责了两句做样子,把孙女一把拉到身后护住。

小姑娘这才憋着气,扭过头去,不再同肖泊说一句话。

她不知,一句“般配无双”气得肖泊胸口作痛,差点晕了过去。

他苦心孤诣谋划,为的就是把肖与澄从裴昭樱身边拆开!

谢铮只当肖泊是纯粹地对裴昭樱起了一片爱慕,听不得情敌一点好话,点头哈腰地道歉说这位朋友是突发恶疾,把肖泊拉离了面摊。

肖泊一拂袖子,闷头往前疾行,谢铮快步追上。

“肖泊大人啊,你跟个姑娘耍什么官威?”

“我那是耍官威吗?小女孩容易嘴上没把门,今次是妄议了长公主殿下,是个宽仁不计较的,要是下次议论了旁的勋贵被记恨上,收拾他们祖孙两人岂不是易如反掌?”

“那你好好说嘛,突然冷脸人家当然容易被你吓着……不过肖泊,你倒是我知道的第一个说殿下宽仁的人,现在外面到处乱传,把殿下传成了凶神恶煞的夜叉呢。”

谢铮赶在肖泊再次不悦之前,拾起他受伤的手晃了晃:

“乱传的,乱传的,我们亲眼所见,殿下宅心仁厚,体恤官员。”

肖泊轻轻挣开,面色和缓了不少,抬腿往面前的店铺里撞。

谢铮抬头看匾,上书三个大字——长乐坊,京城最大的赌坊。

“肖泊!你怎么能参赌呢?”

“我押我自己,不算是赌。你手上要有余钱,可以为我下注,我保你发财。”

温润淡然的肖泊大人,克己复礼地活了二十多年,当真是第一回口出狂言。

为了一个人,形容狼狈,一点一点放下得体矜贵。

为了裴昭樱不羊入虎口,为了自己那一分不能言说的私心,肖泊发现他一定要在驸马选拔中赢。

裴昭樱颠沛半生,太苦了,上辈子,他的陪伴太沉默,像亦步亦趋的影子,不会分开,不会突破界限,陪着她笑陪着她哭,仅此而已。

这远不够。

他早该押上他的一辈子的。

肖泊不知,裴昭樱正辗转难眠,操心着该如何让他接受驸马的位置。

裴昭樱唤来值夜的江逾白,来增进对男人的了解:

“如果你们男人,被迫娶了不喜欢的女人,会怎么样?”

“分人吧,有的人娶了漂亮有钱的妻子,日子就那么凑合过下去了,但但凡有点心气儿的男人被强塞了不想要的女子,哪里还会开心得起来?”

听得裴昭樱直发怵:

“那我一个大女人,我也婚姻之事不能如愿,不还得好好地过下去么。”

“男女思维不同,男人会把这件事当成天大的屈辱!试想一个男子,连婚姻之事都要被强迫,他还有什么尊严呢?士可杀不可辱。”

绮罗见裴昭樱两眼发直,脸色僵硬,怕她夜不能寐,斗胆插了嘴:

“江统领说得虽然有理,但殿下这般尊贵貌美的女子,天底下哪有男子会不愿意娶的?定然欢天喜地,玉成佳偶。”

江逾白说那不好说,当即被绮罗狠剜了两眼。

裴昭樱已经往心里去了。

她惜才,想将肖泊收为己用,成就一段知人善用的鱼水之情的,没想去侮辱肖泊,更怕肖泊因此受辱和她反目。

肖泊连肖与澄那样的权势折辱都不惧怕,螳臂当车在所不惜,裴昭樱光是想象着肖泊白衣出尘宁死不屈的冷脸,心口梗住吸不上气儿,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裴昭樱唤绮罗掌灯研磨,星夜修书一封。

思来想去,手腕使不上力气,字体飘浮,笔画软弱——

“双鱼玉佩已修好,君可择日前来自取。”

玉佩没有随信附上,不过是想,有再一次名正言顺的相见。

江逾白见不得她这半死不活的样子,送信前提醒了一句:

“阿樱,你是长公主,你是君,他是臣,你真要嫁,他作为忠臣良将只能欢喜谢恩!你根本无需忧心他的所思所想,想嫁便嫁了,你只要确定他的忠心。”

裴昭樱由下人重新安顿歇下,在黑夜中睁着双目,全无睡意。

她有些惶恐,不是由于婚期将近、旧案线索难寻。

而是,她发现,她竟然开始在意肖泊了,在意他的想法,在意他将如何看待于她。

她不懂与之相伴而生的心悸是从何而来,只能静默地积攒着勇气,等相见之日,问上一句在唇畔酝酿多时的,“你可愿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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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未卜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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