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安抚

“谢玄……?”虞枝来不及上前,就被一团黑影扑过来。虞枝定睛一看,这湿漉漉的家伙不是谢玄还能是谁?

成串的雨滴水晶帘幕似的,从沉重的衣袖流淌而下,很快在地上聚成一片水渍。

殿内的其他人在胡泉的吩咐下退去准备姜汤热水之类的,而他本人则手拿过宫女递来的干爽衣物请示虞枝。

目的很明确,想让虞枝帮忙把谢玄身上的湿衣服换下去。

只是还没等虞枝拒绝,她怀中的谢玄就忽地睁开眼,望着殿内多余出来的胡泉闷声道:“滚!”

他被雨水浸泡到脱力,又因头痛的折磨而意识模糊,声音也跟着虚弱,但是语气里的不容置疑没有减少半分。

胡泉不敢不听,放下衣物退了出去。临走,还朝虞枝递了个请求的表情。

虞枝头大地收回眼神,看向怀里紧抱着她不放的烫手山芋。

“谢玄?”虞枝轻轻推了推谢玄的额头,被其滚烫吓了一跳,随即加重语气:“谢玄,你发热了?我去叫太医……”

“别……”谢玄收紧怀抱。

终于,虞枝瘦弱的身体支撑不住把全部力量依托在她身上的谢玄,两个人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摔倒,虞枝被压在身下,感觉到湿气和雨水已经透过她的衣裳。**的,让她想起温泉行宫的雨夜。

潮湿、难捱,又滋长着什么隐秘的花儿。

“冷。”谢玄吐出含糊不清的字。

虞枝费力地抽出手臂,支起上半身,咬牙道:“谢玄,你究竟是真晕还是假晕?”虞枝气恼地看着谢玄箍在她腰肢上的手臂,狠狠打了一掌,想叫他吃痛放手。

“……”谢玄迟缓地察觉到痛。不怪他反应慢,只怪头痛欲裂,其他的痛只好让步了。

对上谢玄暗闪着水光和心伤的眼眸,虞枝心竟也跟着一紧,丝丝缕缕的窒息滋味蔓延。

她不明所以,忙扭过头不去看扰乱她心神的黑眸,平复着呼吸和心跳道:“谁叫你不放手。”虞枝皱起眉,伸手去掰谢玄的手臂。

本以为会费上许多功夫,却不想这回是十分轻松地挣脱开了,而那束缚歪向了一边,像雨夜那天一样,仰视着她。

“你恨我对吗?”谢玄侧躺,静静地看着虞枝。

这双眼眸也不知是因眼眶中的水雾还是明明灭灭的烛火,总之亮极了,像是天上的星星。

因为恨,所以不遗余力地挥掌,宁愿自己承受一半的痛也要让他痛。

“你在说什么?”虞枝迷糊,“还不是因为你抱得这么紧,我都快喘不过气了。”虞枝下意识地闪躲开谢玄的眼睛,去盯窗外一片笼罩在烟雨细丝中的青山。

有风起,吹动窗边的薄纱,像美人翩翩起舞的裙摆。

“别恨我。”谢玄听到虞枝的回答,轻轻扯起一个笑,伸出手。

这回他只是又缓又慢地拉起虞枝的一角衣袖。

虞枝犹豫半分,没有再次扯开。

“当我坐到这个位置时,我才知道,我原也是如此多疑暴戾的人。”谢玄忍住头痛回忆,血腥的内容让他的笑凝固在脸上,“可我一开始想得到的……”他顿住。

他想得到什么?

在纷飞的梦境里,有大漠飞花、孤雁雪霁,望不断的连绵山脉埋葬着他的无数朋友,回不去的繁华京城藏着他一生回味的温暖,看不尽的王室宫廷囚禁着他的此生挚爱……他想要做一个常胜将军,让追随他的每一个人都能平安回家,不必野泥销骨,白发无归;他想要得到母亲的认可,让她可以骄傲自由地告诉所有人她当年执意生下他是正确的;他想要给予过他善意美好的女孩能够回到他身边,孤鸟还林。

而他得到了什么?

追随他的部下死的死伤的伤,或倒在胜利的前夜,被元临派人暗杀,或死在宫变之日的破城。

血脉相连的母亲因他的冷血与他反目成仇。

而费尽心机得到的虞枝……她只为了离开而留在他身边。

“冷。”谢玄再次呢喃。

他不安地蜷缩起身体。

虞枝没等到他接下来的话,想了想,最终还是再次探上谢玄的额头。

更烫了。

不会烧傻了他吧?

虞枝心里犯嘀咕,目光游离在窗户与谢玄之间,最终还是决定站起身,先把那扇透气的窗子关上。

“松手,我去关窗。”虞枝无奈地看着谢玄固执的手指。

谢玄静默几秒,而后问道:“何时回来?”

虞枝满头黑线,她还能从窗户跳出去成仙飞走不成?不过是几步的距离。

她耐着性子,“给我一分的时间。”

谢玄似乎思考了会‘一分’是多长的时间,而后撒开了手。

虞枝松了口气,转瞬听见谢玄默默倒数的微弱声音。

一、二、三……

时间被具象化。

虞枝被逗笑,心想他发个热,把智商都烧没了。她现在就该拿来纸笔,让他写一封禅位诏书才对。

虞枝走到窗前,微凉的雨丝顺着风的方向扑洒在虞枝脸上,恰如宫变的那夜,她迎雨送走了元临。

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小虞……”谢玄也觉得自己已经数了很久,他不满出声,声音藏着些急切的不安,但已经很轻了。

许是意识的放纵让他控制不住压抑着的痛苦呻/吟,一点闷哼如撕裂阴云的天光流淌。

一开始虞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更重的一声传来。

虞枝回过身,看着地上的男人,心里十分挣扎要不要给他把湿衣服换下去。本想起他的各种不好,正要狠下心给他些苦头吃,可在听到他痛苦沉重的呼吸时,她又于心不忍。

她是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刻心软的人。

其实谢玄死得越早,她就解脱得越早不是吗?

虞枝立在原地,静静地观察谢玄。

原来他脸颊残留着一道巴掌印,脖颈竟还有一道细小的伤痕。天底下敢这么对他的人怕只有纪芙。

他与他的母亲不欢而散。

这是虞枝可以轻易推断出来的事。

早在谢玄离去之后,她就派人传来的胡伽,从他那打探到了同纪芙说法截然相反的‘真相’。她知道胡伽必然是偏向谢玄的,他的话也不可尽信。但有一点虞枝是确定的,纪芙对谢玄下了药,她有谋算皇位的心。

虞枝思及此,冷笑一声,暗道权力真是个‘好东西’,能叫那么多人疯魔失心。也许未来,谢玄也会为了权力开始冷淡她,她一定要在那之前离开,她不能让谢玄抛弃她。

虞枝艰难地迈动脚步,弯腰拿起桌上的干净衣物。

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被谢玄抛弃,明明也不是第一次了。可她就是不想谢玄用元临那般的眼神看她、对待她,具体缘由,虞枝不敢细想。

“起来,把湿衣服换下来。”虞枝抖落开衣服,是他素日里爱穿的玄色锦袍,上面龙纹折射出微光,栩栩如生。

谢玄意识已经陷入极度的混乱,他只是听到声音,然后遵从。

给谢玄换衣服显然是个困难事,因为他身体高大,修长的四肢又不完全听使唤,更何况亵裤之下的光景……虞枝紧紧闭着眼,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触碰。

原来是这种触感。

虞枝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那么坚硬的东西……摸起来其实是柔软的?甚至还有些滑腻,似乎和寻常的皮肤也没什么不同。

虞枝终于还是敌不过好奇心,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去窥探。

然后狠狠闭上眼!

怎么可以……这么惊人?

虞枝再不想睁眼,飞速给谢玄换好亵裤,正要给他套上长衫,却不想他忽地闹脾气般把她手推开,呢喃道:“好困。”

虞枝被气笑,心道你爱光着身子着凉就光着吧,而后把手中的衣物堆到一旁。

谢玄却不是全然变傻了,他贴上虞枝的身体,从虞枝的衣衫和体温中汲取温暖。

“困还不睡?”虞枝盯着谢玄无聊把玩自己腰间衣带穗子的谢玄,有一瞬间恍惚。

上一次见到谢玄如此安静的模样,还是他在茶楼过生日的那次吧。

那时他也是如此安静,手指不时按压上额头,似是在缓解疼痛。

她问为什么身体不适还要出来。

他说错过了这次便不知何时能再见一面。

虞枝承认,动了些酸酸甜甜的心思,难以言说。

那一次,谢玄罕见没有主动问来问去,也没有暗戳戳地分享他的近况,更没有打探她的喜恶。

最终是她看到他眼下的青黑,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他谈笑说出他的彻夜未眠,虞枝只以为是因为头痛。直到谢玄用暗含请求的语气挽留她,陪他过一次生辰。

那是虞枝同人过的最简陋的生辰,没有宴席、庆贺,只有他们两人静静坐在桌案的两侧,共同品尝一碗两份的长寿面,寡淡至极。

但谢玄却露出了一个笑。

虞枝想为他做些什么,于是为他哼起了一支没有名字的曲子。她也不记得是从哪里听来的了,许是梦中吧。

谢玄伏案,睡了过去。

窗外,已经是杏花谢了的时节,酸涩的杏子滴溜圆。

也许不是谢玄不想睡,而是无法入睡。

虞枝回神,看着谢玄从没松开的眉头,手指轻轻抚摸过,希望能抚平。

可谢玄依旧说着含糊的话,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字眼,大多是不好的。

虞枝的理智让她叫来人为谢玄医治,自己脱身到一边等待就好。可理智的另一面却在拉扯她并不平静的心,她无法一走了之,尤其是看到谢玄依恋地蜷伏于她腿侧的模样。

虞枝叹了口气,眼睛飘向紧闭的窗子,无神地盯着它,身子轻摇。最终,一首小调从她唇角倾泻而出。

这首曲子谢玄只听过一次,却在他梦中出现过许多回。

不是塞外粗辫子姑娘嘹亮的民谣,也不是宫廷鲜衣玉颜的靡靡华音,既无江南烟雨朦胧的婉约软甜,也无北方民谣的宏大波澜。

又静又慢。

谢玄仔细回想,只觉得像是幼时听到过的一些音符拼凑了起来,那许是他还在襁褓之中时,母亲无意哼出来的歌。

谢玄渐渐陷入沉睡。

他不知道外面的雨同这道声音何时停歇了,但他会永远记住这段旋律。

小谢:有人在……唱歌?(安心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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