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有水从高台坠落,跌落到石阶上时传来轻微的响动。
林雪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目之处是死寂一样的黑,她平躺在坚硬的地面上,仰头看着头上那个拱形的穹顶。
四周的黑暗几乎将她整个都吞噬了,只有顶上最高处还燃着一簇微光,光线极不稳定,像蜡烛的烛焰,明明灭灭的,下一刻就会被风吹散。
她想挣扎着坐起来,然而全身都痛得厉害,骨头和肌肉清晰地传来被压缩到极致的痛楚。她的胸口似压着一块巨大的石磨,磨头那一端还有人在往里添水,然后缓慢推动磨碾,一点点将她的血肉都榨出来。
好痛啊。。。
肺腑的空气被压缩殆尽,呼吸都很困难了,林雪痕抬了抬手,耳边又是“滴答”两声,她愣了一下,摸到了一手温热。
黑暗中浮动着浓烈的铁锈气息,那味道很熟悉,是血的味道。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血还是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来的。
这么浓烈的血腥气,一层叠一层的,这得流多少血才能做到啊?
林雪痕睁着一双大眼,看着顶上那块仿佛近在咫尺,却怎么也触摸不到的穹顶高处,那里还有着些微的亮,正幽幽地冒着绿色的光。
眼睛里火辣辣的,额角渗出的血自高处往下滑落,流经眉骨、眼眶,最后落在唇瓣之上,短暂停留之后又滚落下去。
眸子被血浸得刺痛,但她自虐似的不想闭上眼,只是瞪着头顶上的微光,祈求它能稍微转一个面,让那簇火燃烧得更壮烈些。
似乎所有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都是这样,只期待一缕难见的光明。
想完林雪痕又有些诧异,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在黑暗中待了很久的错觉,只知道自己此刻很期望光明,哪怕那
光线微弱,根本不能给她冰冷的身体带来丝毫温暖。
然后,像是听到了祈愿。
那簇火苗忽然晃了晃,“唰”一声晃开,穹顶上的黑暗只寂静了一瞬,继而像春日午后烂漫的花田相继开放了,花田里所有的花骨朵都绽放到了极致,面对着晨风肆意张扬笑脸,花苞缓慢开放,一朵比一朵绚烂。
头顶上绿色的火焰确实在开花,一朵朵,无比密集地开放着。
但仔细看才知道,那不是花朵,而是。。。
---眼睛。
一只又一只,一双又一双,密密麻麻遍布头顶,忽闪眨动的,全部都是活生生的眼睛!
你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白眼珠上攀爬的细小血丝,以及黑眼珠里时而缩成细线,时而阔成圆珠一样的瞳仁!
所有的眼珠都高高悬挂浮动,直愣愣地盯着你。
目光怨毒,好些眼睛更是恨出了血,唯愿将你生吞活剥。
林雪痕的头皮被这些目光看的炸裂,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东西,深吸一口气闭眸后再睁开,一声惊叫瞬间冲破了喉咙。
“啊!!”
叫声凄裂,惊惶之中又夹杂着恐惧。
原本所有汇聚在头顶的眼睛忽然沉了下来,就停在林雪痕的额头上不远,所有的眼睛都在打量她,眼球滴溜溜乱转,目光充斥着不怀好意。
而随着这些眼球的逼近,身体上传来更窒息的压迫感。
“咔-”
沉闷的一声响。
一丝鲜红的血从嘴角涌出来,胸骨左下传来剧痛,继而是呼吸上的紧缩感。
常年受伤带来的经验告诉林雪痕,这是胸骨上的第五根肋骨被压断了,骨头的断茬处还刺进了肺脏,才导致她喉头发紧,呼吸不过来。
“明濯。”密集的眼睛频率不一的眨动,都在呼唤她的名字。
更加剧烈的紧压感传来。
咔-
咔-
胸骨悉数断裂,骨头碎茬十分尖锐,刀子一样刺进柔软的脏腑。
肺脏、肝、胆、脾脏、肾、心脏,柔软坚韧的腹膜,所有的所有,全部被倾轧切割成泥。
血液不断从伤口和毛孔里渗出来,林雪痕痛得浑身颤抖,但是喉骨已经压碎,她再也喊不出痛了。
眼泪混着血液从眼眶里往下流,她盯着头上那些越来越近的眼睛,看到那些目光又变了,从刚开始的怨毒换成了现在的幸灾乐祸。
“明濯。”那些眼睛又喊了一声,接着传来“咯咯”的笑声,笑得十分开心。
“你是个祸世之女啊,明濯。”
什么?。。你们是不是搞错人了,我不是明濯啊。。
林雪痕艰难地转了一下头,想为自己辩解澄清一下,眼角余光看到自己已经被那些渗人的眼睛包围了起来,所有的眼球都在转动,将她现在宛如一滩被人剁碎成肉泥一样的死鱼模样看在眼里。
“嘻嘻。”不知道是哪一只眼睛笑了起来,眼睑闭合,弯成了细缝,轻轻颤动。
其他所有的眼球都有样学样,所有的眼睑都闭合了,弯弯地闭合在一起,“嘻嘻嘻嘻嘻”的笑声在空阔的房间里回荡,声音很大,震耳欲聋。
耳膜被震破,血流出的时候有些痒,身上到处都是血渍干涸后留下的硬痂,林雪痕的眼眸越来越沉,困意来袭,她好想睡觉。
睡过去了,就不用再醒过来,也不用再经受痛苦了。
“不可以哦,明濯。”几乎与脸颊贴在一起的眼睛洞穿了她的想法,诡异地眨了眨眼。
林雪痕的心瞬间提紧,似乎已经预感到了自己不会被轻易放过。
果然,下一刻,身体上所有被压碎的器官肌肉骨骼都在慢慢修复生长。
时光像是倒流了,唯有那些血迹在提醒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血液是真实的,疼痛感也是真实的。
直到喉骨愈合,林雪痕才终于发出了一声示弱的低呼。
“痛。。好痛啊。。”
她哀哀地叫着,眼泪不停地分泌出来。
悬浮的眼珠看到了,笑得睫毛都在颤抖,它们上下浮动,高兴不已道:“还没有完哦,明濯,多感受一些我们的痛与恨吧,感受完了,你才能得到救赎哦。”
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是那些眼珠里迸射出来的光却绝不是在开玩笑。
新一轮的压迫感临近,林雪痕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她不想在原地等死,等着那块无形的巨大磨盘盖上来,将她的肌肉骨骼全部碾碎。
她单薄的身体晃悠着撑起来,摸索着往前走,她要逃离这座囚笼,逃离这无间地狱。
手掌触碰到的都是冰冷的墙壁,坑坑洼洼的触感,掌心和指腹摩擦在冷硬的墙壁上,稍不留神就擦破了。
这些小伤对现在的她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脚下忽而一个趔趄,林雪痕一脚踏空摔了下去。
脑袋撞破了一个大口,血疯狂往外奔,流到眼睛和嘴里,**的铁锈味道刺激在舌尖,蔓延在口腔和咽喉。
怒火蹿腾。
为什么啊!为什么她要受这些莫须有的劫难!
她继续伸手向前摸,摸到墙壁上有些干涸的磨砂质感,指尖轻轻擦过就不停往下掉粉屑,像是曾经有人用朱砂或是别的东西在墙壁上写过字,彻底干透之后留下的痕迹。
“明濯啊。”诡异的声音如疽附骨,“摸到了吗?这些都是我们的名字哦。”
“你要好好摸一摸,好好去感受一下哦。”
林雪痕满腹疑惑,她想询问明濯是谁,脚下走动的脚步却没停,黑暗中又是一脚踏空,人直接滚下了阶梯,撞在又一处拐角的墙上。
这次撞断了左边的肩胛骨,她的左胳膊抬不起来了。
剧烈的屈辱感和委屈在心底膨胀,林雪痕咬着牙用右手撑着墙壁站起来,耳边充斥的都是来自诡异眼睛的嘲笑声。
她想沉淀下心思,好好想一下自己现在身处何地,为什么这里这么多阶梯,什么样的建筑会设计成这样?上盖穹顶,通道狭窄、逼仄,走两步还尽是悬动的阶梯?
但是没有人给她时间和机会,那些眼睛纷纷靠近,将刚站起来的林雪痕再次压倒在地,无形的巨大压力又欺上了身,那块看不见摸不着的磨盘变成了石壁,变成了大山,手段粗、暴的将她一点点压成肉泥。
血液飞溅。
内脏和血一起喷出来,喷到墙壁上,血红色将上面原本的名字覆盖掉。
覆盖掉一个名字,那些眼睛便少一只。
但一个人身体里有多少血能够冲刷掉墙壁上这些名字?
死一万次够不够?
不够的话,那就死十万次,死到这座囚牢里全部浸泡满你的鲜血,死到骨头崩裂,再也无法聚拢。
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之后,那些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眼睛,终于散发出了柔和的光芒。
它们的眼睫颤动,似在问:“痛吗?恨吗?”
痛到极致,也就麻木了。
但是恨呢?
迟滞的大脑转动了一下,林雪痕僵硬的面庞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么美丽,又那么狠毒。
恨。。当然恨。。
好恨啊。。
恨到想将这一切都覆灭掉,所有参与了的、幸灾乐祸的、落井下石的,甚至是叫过她名字的人,都要经受一遍她的痛楚!
她要这世上所有还能喘气的活物来陪葬!
强烈的恨意催动着她的手,林雪痕活动了一下断裂了无数次又重合了无数次的手腕,缓慢伸手,猛然一抓,狠掐住头顶上悬浮的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在被握住的瞬间才感觉到了慌乱,眼皮颤动着挣扎,想逃离魔爪,但是紧抓住它的人不会给它任何逃跑的机会。
下一刻,林雪痕张嘴,咬住那只眼睛的边角,开始大口大口地咀嚼吞咽。
“噗咔-”
眼球咬破的瞬间莫名的汁液飞溅,充满韧性的组织不好嚼,她干脆囫囵着整个吞了下去。
周遭忽然安静下来,仅剩的零星几只眼睛紧紧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没人再敢说一句话,没人再敢喊她的名字,也没人再敢说一句。
“明濯啊,你是祸世之女。”
祸世之女就祸世之女吧,她承认了。
她不仅要做祸世之女,她还要做这世间唯一的神。
掌控着生杀大权,抬眸间便可让人灰飞烟灭的神!
林雪痕睁开眼,安静地看着头顶,穹顶上之前晃动的幽光已经没有了,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源只来自于她的眼睛。
她在黑暗之中缓缓睁开一双幽绿色的眸子,安静祥和地俯瞰这个世界。
她神情倨傲,似乎只要她不睁开眼,这个世界就会永远沉浸在死寂的黑暗中,再也无法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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