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九年,隆冬,大雪
新帝登基的第三年,然新帝势力孱弱,朝堂之上有可为之抗衡的荣亲王,而后宫之中,有一方独大的淑妃。
这也是明月被陷害的第三年。
她坐在窗前,撑着脑袋看皑皑白雪飘落。身侧丫鬟身形微颤:“主子,淑妃娘娘来了。”
回神起身,她走到门口恭迎。而淑妃一如既往大步流星走来......
扬手一巴掌,扇在了明月脸上。
她今日穿了一件秀云纹袄子,下搭鎏金百蝶穿花的缎裙,配上金丝绒织成的赤红色宫装。面容艳丽无比,一头华髻更是凛然生威。
可就是这样的美人,半俯着身子,正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下贱胚子。”
“生的好看有甚么用?还不是和你那下贱的娘一样,永远都要被人踩在脚下?若不是有人相告,本宫还不知你有这等本事,竟同旁人议论起本宫的不是来了。”
“是不是还妄想有朝一日爬到本宫的头上?本宫看你是久不经盛宠,失心疯了。”
明月白嫩的脸蛋儿上多了个红彤彤的巴掌印,她杏眸含泪,却平添了几分秋色。
娇嫩的唇一张一合:“娘娘明察,嫔妾断不敢如此。”
淑妃见她这楚楚可怜之样,心里无故生出一股恼。她轻笑,如血般红唇裂出一个弧度:“明常在以下犯上,即日起罚跪佛堂抄送经书。”
明月微微垂眸“诺”了一声,并未多语。
只是身侧的丫鬟在淑妃走后,为她鸣不平。
丫鬟搀扶着她起身:“主子向来安分守己、从不奢求盛宠地位......却屡遭无妄之灾。”
“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亦是如此。”
“嘘。”明月伸出食指抵在丫鬟的唇上:“春桃,勿言。”
春桃叹了口气,背着身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抹了把眼泪。又不知小声嘀咕了句什么,随后跟在明月身侧踏出了倚兰苑。
雪还在飘,光却透着云穿了进来,洒在地上,洒在明月前进的路上。
她身披襦白色的斗篷,手里抱着铜制暖炉,沿着红墙黄瓦走。春桃撑着碧蓝色的油纸伞,紧紧贴在她的身侧。
从佛堂到倚兰苑仅仅十分钟的路程,却好似走了很久很久。
明月跪坐在佛前,她身姿挺拔,双手合十闭眼祷告。
后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她愿身居高位者不再藐视下位者。
愿她能走出自己的路,愿她能平安活下去。
再度睁眼时,她提笔,在宣纸上抄录佛经。
青光灯晕下,少女雪衣墨发,仿如一座釉色温润的秀骨清像。
佛堂内寂静无声。只忽然“哗啦”一声,好似贡品摔落,将一旁侍候的春桃吓得双目圆瞪,她即刻起身护在明月身前。
而明月手一抖,手中的毛笔直落落的在宣纸上留下长长的墨色划痕。
二人相觑一眼。
隆冬腊月,天色本就暗得快些,阴云蔽月,夜风轻拂而过,烛火随风摇曳,将地上二人的身影拉的修长。
她攥着春桃的手,却发现春桃手中已经浸出了一层薄汗。
二人皆不言语。
可心却提到了嗓子眼,莫不是什么神佛显灵?
相比于春桃,明月倒是处变不惊,她轻轻拍了拍春桃的手以示安抚,随后起身,大着胆子朝声响处走去。
只见大佛的身后,是另一个更高大森严的大佛。
而佛前,则赫然躺着一名男子。
男人双目紧锁,双唇抿成线,髻发乌黑如漆,一身玄色衣裳,绝非凡人,柔软的发丝垂在男人的脸侧,额头布满细细的汗珠,长睫如蝶翼般轻轻扇动,在摇曳的烛火中投下淡淡的阴影。
明月自幼跟随她娘习医,习的还是苗医。
见的病例多了,一眼便看出男人是旧毒复发。
她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反复在男人身上试探毒侵之地。
随后果断下针,一针落在男人的虎口处,又一针落在男人小腿,脚踝......
春桃也赶了过来,见着男人先是一惊,随后就听明月吩咐道:“春桃,回宫取些水来。”
“还有我枕头下的鎏金色祥云锦囊,也一并取来。”
鎏金色祥云锦囊?
那里头可是明月的宝贝,是明月娘临死前塞给她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明月是断断不会用的。
怎么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取出锦囊?春桃想问,却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小跑着回倚兰苑,而明月却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
兴许是神佛显灵,聆听了明月的心愿罢。
但愿这一次,她没有赌错。
她一直守在男人的身侧,时不时为男人扎针诊脉,直到男人吐出一滩黑血。
春桃也恰恰赶来,气喘吁吁的将水壶和锦囊一并交与明月。
明月打开锦囊,取出黑色的药丸,塞入男人的口中。随后立即打开水壶,不顾男人的反抗,往他嘴里灌水。
春桃实在想不明白,犹豫半晌,走上前替她擦了擦额角的细汗:“主子这是何必呢?”
明月嘴角微微上扬,素净的脸上一闪的是得意,是她从未出现过的得意:“春桃,我在赌——”
赌一个机会。
一个翻身的机会。
约莫半个时辰后,男人的呼吸才逐渐平稳。
宁绍行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明月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好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儿。
宁绍行先是被眼前人的容颜惊的怔了一下,随后猛的翻身,将女人死死压在身下。他双目猩红,紧紧掐住明月的脖颈。手臂上是一根根暴起的青筋,直至明月脸颊涨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想来这女人是知道了自己的情况......留不得了。
春桃见状立刻小跑上前,拼命捶打着男人的胳膊,企图让男人松手。嘴里还重复着“你怎么能杀自己的救命恩人。”
宁绍行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春桃身上,让人不寒而栗。
手上的力道倒是松了几分,终于让明月有了喘息的机会。
忽的宁绍行抬手,一把将春桃甩到角落。
男人力气之大,这措手不及的一下,让春桃倒在了地上,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而明月则借机后退,谁知宁绍行一把抓住明月的脚踝,再一次将人扯到了自己的身下。
只是这一次,他俯视着明月,并未动手:“救命恩人?”
他盯着身下的女人,并不相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轻松缓解自己的症状。
可见明月点头时,他先是鄙夷,随后俊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就凭你?”
明月淡淡开口,她直勾勾的盯着宁绍行的眼睛吐出一个“是”字。随后又听她开口,那声音如同魅魔,摄人心魂:“陛下可知,陛下的腿疾是因毒素入侵所致?”
“这毒是苗疆特有的毒,太医院只能缓解,可嫔妾自幼习医,习得是苗医。”
“旁人都解不了的毒,于嫔妾而言却是易如反掌。”
宁绍行挑眉,这样的话,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从一个后宫女人的嘴里说出来。
他瞬间来了兴致:“呵。若是你也治不好呢?”
见明月良久不说话,宁绍行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直到少女脸色涨红,嘴唇发紫。
“那朕就杀了你这招摇撞骗的神棍。”他手上用力,凑到明月的耳畔,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明月的耳蜗
片刻后,宁绍行松手,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明月。
明月艰难的爬起来,儒裙的肩带随着刚才的躁动从如玉般光滑的肩膀滑落。露出大片春色和肩颈处那朵红色的梅花胎记。
宁绍行瞥见那胎记,先是一愣,眼神里的杀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片刻的动容和惊慌失措。
明月爬到宁绍行的脚边,跪在地上行了大礼,将姿态放至最低:“陛下。”
“嫔妾不仅能治好陛下的腿疾,还能帮陛下夺回属于陛下的权力。”
“无论是在前朝还是后宫,嫔妾都将会是陛下最得力的棋子。”
宁绍行睨了明月一眼,随后仰天大笑。
笑毕,一甩衣摆走出了佛堂。
未曾留给她一个眼神。
可明月却死死盯着宁绍行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摸不置可否的笑。
那是属于胜利者的笑。
从佛堂回来后,明月将抄录好的佛经遣人送至了华阳宫。兴是忙着伺候圣驾,淑妃并未再刁难明月。
明月难得过了段悠闲自得的好日子,整日得了空不是温书,就是与春桃制药。
而佛堂的那段经历,好似她做的一场翻身梦。
梦醒,一切为空。
相继无事了三个月后,倚兰苑忽的热闹了起来。
是夜,月白如雪,寂寂冷灰撒满青石长街。
宫人行色匆匆,春桃却面上带喜,闯进内殿。惊扰了正在温书的主子。
明月秀眉微皱,敲了眼窗外来往的宫人:“怎忽的来了这些人?”
“主子大喜啊!”春桃上前一步,她掩唇轻笑朝着明月解释:“刚刚陛下身边的福子公公传话,说今夜陛下翻了您的牌子!”
“这会儿教养嬷嬷和梳妆婢女们全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明月合上书,微微点头,她慢慢掀起眼皮:“让她们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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