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盒里放着的,是一本狼山棋谱。
这本狼山棋谱乃是前朝围棋圣手狼山先生所著,市面上极少流通。当年,她父亲为了这本狼山棋谱走遍五湖四海,却是白费力气,如今,竟是轻而易举的落到她手上。
“狼山棋谱?”沈轻鸢拿起棋谱爱惜的摩挲着,“怎么会是狼山琴谱……”
她一时无言,只捧着棋谱,站在原地发愣。
“怎么,不喜欢?”见沈轻鸢怔立无言,段云玦问道。
情形大出意外,沈轻鸢脑中早已是一片空白:“不,不。”她嘴上胡乱应着,双手却稳稳地将狼山琴谱抱在怀中,“妾身喜欢的很,只是……”
只是不明白段云玦为什么会送她这个。
那些她想象中的刑具,难以招架的虐待,居然都没有发生。
“我有公务在身,需要出一趟远门。我不在的这几日,你好好研习棋谱,等我回来了,我可要考你。”段云玦一脸正色地道。
沈轻鸢哑然。
这便是他对她的“调教”?
她错愕极了,一时去看棋谱,一时去看段云玦,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看你神情?可是心中不大愿意?”段云玦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问。
“没有。”沈轻鸢慌忙摇头,“妾身愿意,愿意学棋谱。”
“如此便好。”段云玦伸了个懒腰,“夜深了,早些安置吧。”
他动作慵懒似猫,说罢竟是脱下纱袍躺在了床上,直教一旁的沈轻鸢困惑不已:“大人……”她讪讪地问,“那我……”
“你去幻湘橱睡吧。”段云玦指了指与卧房只有一窗之隔的暖阁幻湘橱,“我不在这几天,你就住在这里,此处安静,对你研习棋谱有益。”
幻湘橱?
沈轻鸢扭头去看挂着一面海棠色流苏鲛纱帐的幻湘橱,心情更加复杂。
不折磨她便罢了,竟都不要她同床侍寝。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此人的心思,当真难解到匪夷所思的程度。
“大人要我睡暖阁?”
她忍不住出声询问。
“你若想与我同床共枕,我也不拦你。”段云玦拍拍床边,“要过来吗?”
沈轻鸢打了个觳觫。
那人单手撑着头,里衣微敞,露出大片雪白的肩颈和胸膛,明晃晃地勾引着人。
沈轻鸢知道对方不是有意为之,却还是红了脸,磕磕巴巴地道:“妾身愿听大人安排,大人早些歇息。”
说罢欠了欠身,抱着棋谱和檀木盒去了幻湘橱。
纤细袅娜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醉月流沙般的鲛纱帐后。只见她轻轻放下檀木盒,拿起一本薄薄的书册看了又看。少时,低着头转了个圈,寻寻觅觅了一番后将书册放在了枕头边,吹熄了烛火。
幻湘橱内陷入黑暗,唯有流光溢彩的鲛纱帐仍在月光下散发着动人的光晕。
段云玦凝望着那片光晕,轻笑一声,阖目睡下。
*
翌日,段云玦神不知鬼不觉离开了朝晖堂。
自幻湘橱内醒来的沈轻鸢似梦非梦,盯着眼前的鲛纱帐看了好一会儿才从枕头下摸出狼山棋谱,翻身下床。
虽用冰凉的井水洗了脸,可她脑子里仍旧不大清醒,混混沌沌纠缠着许多事,一件都捋不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段云玦当真将狼山棋谱交到了她手上。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对方的有意为之,若是巧合,她当真感慨世间因缘的奇妙,若是对方有意这样做,那……他又是图什么呢?
她拿到这本棋谱固然开心,却也不免伤感,毕竟,她的父亲早已被流放,至今生死不明,只怕她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将这本狼山棋谱送给父亲,与父亲团聚。
这本棋谱是珍贵的礼物,也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沈轻鸢一壁胡思乱想一壁翻看着棋谱,看着看着,心头又冒出一个问号。
好端端的,段云玦让她看棋谱干什么?
他调|教人的方式,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除非,他并非真的想调|教她,而是想羞辱她。
羞辱?
沈轻鸢不禁回忆起她刚刚入府时段云玦对她的态度。
轻蔑,不屑,冷漠。
可他偏偏又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她,原谅她,即便她犯了几乎不可饶恕的错误。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沈轻鸢越想越头疼,哪里还研习得了棋谱,伏在案上凝眉发呆去了……
五日后,段云玦回来了。
他走时不声不响,回来亦是悄无声息,沈轻鸢去打了个盹的功夫房间内便多出一个人,着实将她吓了一大跳。
“大人,您回来了?怎么不提前派下人通报一声。”沈轻鸢惊讶地道。
她睡眼稀松,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很是不成个样子,然而段云玦却不恼她,点点头后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桌前,示意要喝茶。
沈轻鸢急忙洗净了手,理了理衣衫头发端着茶具走到了段云玦面前。
数日不见,段云玦似乎清减了些,看来此行路途奔波,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但其神色轻松舒缓,隐隐还带着几分愉悦,想必他已圆满的完成了皇帝交给的任务,并得到了嘉奖。
她料定自己猜测的**不离十,只是猜不出皇帝派段云玦做了什么事。
金鳞卫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上到皇室宗亲,下到文武百官,就没有他们动不得的。只是,皇帝交给他们的事大多见不得人,是以满朝文武虽然畏惧金鳞卫,却也不屑与金鳞卫为伍。
三皇子醉酒后曾说,若他登上皇位,他要做的头一件事便是铲除金鳞卫这颗毒瘤。
脑中虽想着万千事,手上的功夫却没耽误,不多时,沈轻鸢轻车熟路地泡出了一壶碧影清。
“大人,请用茶。”沈轻鸢将茶盏推到段云玦手边,淡笑着道。
段云玦尚未更换衣物,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直身,见沈轻鸢奉了茶来,挽起袖口打量了她两眼:“你看上去倒是清闲。”
只穿了一件百山橙石榴裙,发髻都有些松松散散的沈轻鸢一愣,尴尬道:“妾身疏于打扮,有污大人慧眼。”
段云玦端起茶盏,悠然品了一口:“你这个样子就很好,远比浓妆艳抹的样子讨人喜欢。”
沈轻鸢微微一愣。她入段府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到段云玦如此真心实意地夸赞她。
他似乎真的喜欢素衣素面的女子,但是又会斥责一身雪白的宝莺像鬼。
莫非,他只喜欢她作清秀淡雅的装扮?别人怎样,他并不在乎?
沈轻鸢如此想着,边想边替段云玦添了茶:“大人,再饮一盏吧。”
段云玦心情好像格外的好,痛快地又喝了一盏:“这茶也好,叫什么?”
沈轻鸢道:“叫碧影清,是教坊司的茶匠精心种植的,我离开时,他们送了我一些做纪念。”
“纪念?”段云玦随即撂下茶盏,“在教坊司时的时光,值得你去怀念吗?”
沈轻鸢目光闪了闪,低了头,将段云玦撂下的茶盏收了起来:“怀念谈不上,却也是一段真真切切的生活经历,想忘掉也难。”
“那就尽量把它忘掉。”段云玦逼视着她的双眼道。
沈轻鸢心下一紧,点头:“知道了。”
“坐下说话吧。”段云玦指了指他对面的圆凳,“又不是奴才,总是站着做什么?”
“是。”沈轻鸢便坐下,“大人此行可还算顺利?”
“顺利。”段云玦痛快应道,“不过是替皇上送一道圣旨而已,既无危险,又无难处,自然顺利。”
沈轻鸢“嗯”了一声,将下人送来的点心蜜饯摆在了桌上:“大人风尘仆仆,可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才拿起来一块荷花酥的段云玦一顿,目光玩味地看向沈轻鸢。
沈轻鸢便知不妙,急匆匆便要解释:“大人,妾身……”
“你是在替怀王殿下打探消息吗?”段云玦张口打断了沈轻鸢的话。
沈轻鸢骇然失色:“妾身不敢。”
她直视着段云玦的双目,不敢露出半分怯意,毕竟,她是真的随口一问,别无他想。
“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不过是白问你一句。”令人窒息的对视过后,段云玦缓缓地将手中的荷花酥递给了沈轻鸢,“皇帝命我向尉迟大人下了一道圣旨,命他即刻将在檀谷关服劳役的顾氏宗亲放出来,檀谷关位置偏远,来回奔波一趟,自然是风尘仆仆。”
“什么?”沈轻鸢的心弦早已在段云玦说出顾氏宗亲的那一刻崩断,“大人,你刚刚说什么?”
段云玦扭了扭手中的荷花酥:“我说,皇上下密旨,命尉迟大人释放了在檀谷关服劳役的顾氏宗亲。”
沈轻鸢怛然失色。
顾氏!顾氏!牵连她家破人亡的顾氏!
她沈家本是清流人家,父亲官居刑部侍郎,一生清廉刚正,有口皆碑。然而七年前,她父亲卷进镇北军元帅顾长生通敌叛国案,被认定为叛贼一党,获流放抄家之刑,她的母亲、妹妹,皆是在这场浩劫中失去了生命。
如今,皇帝居然悄悄赦免了顾氏一族。
但是否证明,她的父亲和亲族,也有可能被皇上赦免?
沈轻鸢气血翻涌,几乎有些呼吸不上来。
“你若聪明,便将这个消息烂在肚子里,除非,你不想你的家人活了。”段云玦倒了盏茶端给她,警告。
沈轻鸢猛地打了个激灵:“我明白,我会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告诉。”
“嗯。”段云玦扬了扬头,“喝茶吧。”
沈轻鸢神情恍惚地抿了一口茶,又将荷花酥接了过来,咬了一小口。
“慢点吃。”段云玦侧眸看着她,“别噎着。”
段云玦不说还说,说罢,沈轻鸢当真被呛了下,歇斯底里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啧,好笨。”段云玦已然起身来到沈轻鸢身旁,将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了她。
沈轻鸢接过帕子狼狈地擦掉咳出来的泪花,抬起头来问:“大人,你为何会告诉妾身这件事?”
段云玦低垂着眼眸,好一会儿才回答道:“不为何。你应该知道。”
沈轻鸢愕然。
即便她再蠢笨,也听得懂段云玦话里话外的意思。
她忽然间发现,她与段云玦接触得越久,越是猜不出对方的用心。
“大人果然对妾身的身世来历了如指掌。”沈轻鸢直起腰来,“只是,留一个叛臣之后在身边,大人就不怕有朝一日受牵连吗?”
“牵连,你么?”段云玦不羁地笑笑,“你怕是没那个本事。”
说着俯身向下,自然而然地将手放在了沈轻鸢的面颊上。
沈轻鸢浑身一凛,如被人点了穴道一样不敢再乱动。
她瞪大眼睛看着对方一点点靠近,感受着那只冰凉的大手从她面上徐徐滑过,继而从她的嘴角捏起了一点酥皮。
“吃的满脸都是。”段云玦嗤笑,“一点千金小姐的样子都没有。”
换了个书名和封面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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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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