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如熔金般泼洒进寰宇资本顶层的落地窗，明晃晃的，照得桌子椅子都有些晃眼。
可江念瑶觉得，这光像是隔了层什么东西，暖意到不了身上。像几颗看不见的碎玻璃碴子，掉进了心里头。不疼，就是硌得慌，磨着肉。
她挪了挪身子，阳光也跟着动了一下。可那点不痛快，像鞋里的一粒沙，走到哪儿，硌到哪，就那么存在着。
慈善晚宴的惊世骇俗已经过去一周。舆论的狂潮并未平息，只是从明面上的口诛笔伐，转爲了暗流汹涌的窥探和窃语。乔洛惜以雷霆手段稳住了“念惜集团”（原寰宇资本）的核心业务，可有些东西还是渗进来，像梅雨季的潮气，悄没声地往骨头缝里钻。
江念瑶赤脚踩在乔洛惜的波斯地毯上，绒毛细软，却抵不住地板从脚底往上返的凉。桌上摊着城西地块的意向书，字里行间都是亿万的数，却被她捏着一瓶红指甲油，轻轻点了点。红得扎眼，像雪地里落了颗红豆。空气里飘着甜腻的香，却盖不住办公室里常年不散的冷——那是合同里的数字、报表上的曲线，还有乔洛惜身上总带着的、像冰一样的规整。
【警报！检测到宿主正在从事高危行为！目标人物乔洛惜对工作环境整洁度要求为：偏执级！预计黑化值上涨风险：80%！】系统在她脑子里吱哇乱叫。
“闭嘴，吵死了。”江念瑶在心底哼了一声。看着那点亮红滴在素白纸页上，在雪地里绽开朵花，才微微弯了唇。“这叫增加生活气息，懂不懂？”人活着，总不能全是合同吧？总得有点不规矩的颜色。
门轴转得极轻，乔洛惜的身影便落了进来。墨色西装裁得妥帖，金丝眼镜框后，目光如浸了凉玉，扫过桌面时，在那点猩红上停了不足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像宣纸上晕开的一点淡墨，快得几乎看不见。江念瑶立刻抬了脚，刚涂好的红指甲亮闪闪的，想勾她的裤脚——像孩子想拉大人的手，有点怯，又有点盼。语气里裹着点软：“学姐，你看这颜色，像不像熟透的草莓？”
乔洛惜避开那只脚，绕到桌后，目光落在她光裸的脚踝上，语声平得没波澜：“地板凉。”却没去碰那页被染红的意向书，只把桌上的笔轻轻归了位。江念瑶望着她垂落的睫毛，忽然觉出点不一样来——往日里这处若是乱了，她眼里的冷意早漫过来了，今日倒留了些温。
【目标人物心率：72bpm。情绪分析：轻微不悦，但容忍度显著提升。备注：宿主，你的脚确实有点凉。】系统尽职地播报。
就在这时，乔洛惜的手机响了，一个很少响起的号码。她看了一眼，接起，语气是罕见的、带着一丝刻意放缓的恭敬：“王伯伯。”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透过听筒隐约可辨：“洛惜啊，晚上有空吗？陪伯伯吃个便饭。就在老地方。叫上……江家那个丫头一起吧。”
挂断电话，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连系统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触发隐藏场景：鸿门宴·温馨版。检测到来电人身份：王世伯，与乔家世交，商界元老，对目标人物乔洛惜有提携之恩。预测：本次会面主题为‘规劝与施压’，形式为‘关爱式道德绑架’。】系统最终没忍住，给出了分析。
江念瑶收起嬉皮笑脸，盘腿坐在地毯上，仰头看乔洛惜：“老王头？他可是出了名的老古板。”
乔洛惜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一丝极淡的疲惫从她眼底掠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像乌云遮了会儿太阳，又很快散开。她说：“躲不掉，准备一下，晚上七点。”
“老地方”是一家隐在竹林深处的私人会所，格调高雅，处处透着不显山露水的奢华。包间里，檀香袅袅，一位身着中式褂衫、面容慈祥的老人已等候多时。
“王伯伯。”乔洛惜微微颔首，姿态恭敬却并不卑微。江念瑶跟在她身后，也扯出一个乖巧的笑容：“王伯伯好。”
“好好好，快坐。”王伯伯笑容和蔼，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尤其在江念瑶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带着长辈打量小辈的温和，“念瑶丫头，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还是在你父亲的寿宴上，一晃这么多年了。”
寒暄几句，精致的菜肴依次上来。王伯伯绝口不提晚宴风波和外界传闻，只是聊着家常，回忆着与乔洛惜父亲乔远山的过往，偶尔关切地问问乔洛惜的身体，气氛看似融洽。
【目标‘王伯伯’微表情分析：嘴角上扬幅度平均15度，眼周肌肉自然，但瞳孔在看向宿主时有不自觉收缩。综合判定：表面亲和度90%，内心不赞同度85%。宿主，他在铺垫！】系统在江念瑶脑内实时解说。
酒过三巡，王伯伯终于切入正题。他叹了口气，放下筷子，看向乔洛惜，语重心长：“洛惜啊，伯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能力强，有魄力，比你爸爸当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寰宇……哦不，现在叫念惜集团了，交到你手里，我们是放心的。”
话锋一转：“但是啊，这做人做事，尤其是站在你这个位置，有时候不能太由着性子来。外头那些风言风语，说得难听啊！说什么的都有，对你、对集团的声誉，影响太大了！”
他又看向江念瑶，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宽容”：“念瑶丫头，你家的事情，伯伯也听说了，真是可惜了。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有些事……一时冲动可以理解，但要及时醒悟啊。你和洛惜这样……唉，传出去，对你一个女孩子的名声也不好听不是？你父亲在天之灵，要是知道……”
【警告！检测到关键词‘父亲在天之灵’！道德绑架指数飙升！宿主，他在利用你的丧父之痛进行攻击！】系统尖叫。
江念瑶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碗里的汤羹，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乔洛惜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王伯伯，我和念瑶的事，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外人如何说，不重要。”
“糊涂！”王伯伯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痛心疾首，“怎么不重要？人言可畏！洛惜，你辛苦打拼的事业，难道要因为这种……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毁于一旦吗？听伯伯一句劝，趁现在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赶紧断了吧！对你好，对念瑶丫头也好！伯伯认识不少青年才俊，可以给念瑶介绍……”
【哔——目标人物乔洛惜心率：89bpm，持续上升中。情绪分析：愤怒、压抑。宿主，冰山要爆发了！】系统警报。
就在这时，江念瑶忽然抬起头。她脸上没有了刚才的黯淡，反而扬起一个更加明媚、甚至带着点天真无邪的笑容，打断了王伯伯的话：“王伯伯，您说得对！”
这话一出，连乔洛惜都侧目看向她，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
江念瑶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然后她忽然站起身，走到乔洛惜身边，在乔洛惜和王伯伯都还没反应过来时，俯身，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住了乔洛惜的脖子。
这是一个带着依赖意味的、全然信任的拥抱。
乔洛惜的身体瞬间僵住。
江念瑶把脸埋在乔洛惜颈窝——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像迷路的人找到灯。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王伯伯听到的声音，带着点委屈的鼻音说：“学姐，王伯伯说得对，我们这样是不太好……外面的人都说得好难听……要不……我们还是分开吧？”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浓浓的失落和不舍，仿佛真的被说动了，要忍痛割爱。
乔洛惜僵直的身体，在江念瑶说出“分开”两个字时，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垂眸，看着怀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她没有推开江念瑶，反而，那只放在膝盖上的手，抬了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揽住了江念瑶的腰，将她更紧地固定在自己怀里。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脸色已经有些难看的王伯伯，声音冷得像冰，却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坚定：
“王伯伯，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不过，”她微微停顿，揽着江念瑶腰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清晰地传递着拒绝，“我的私事，不劳您费心。”
“念惜集团的未来，我会负责。至于念瑶，”她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委屈巴巴”的江念瑶，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我自然会护她周全。”
王伯伯脸上的慈祥面具终于出现了裂痕，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在乔洛惜那冰冷又强大的气场，和江念瑶那看似依从实则挑衅的拥抱下，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
【目标人物乔洛惜心率：105bpm！情绪分析：保护欲爆棚！占有欲MAX！宿主，你这段影后级的表演……绝了！】系统激动得像是看了场大戏。
回程的车上，气氛沉默。乔洛惜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侧脸线条冷硬。看着窗外流过的霓虹，泛着点软。江念瑶歪头靠在车窗上，看外面的灯一闪一闪，像星星落了地。乔洛惜忽然说：“演技不错。”
江念瑶转过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彼此彼此呀，学姐。你刚才搂我搂得那么紧，是怕我真跑了吗？”
乔洛惜没有回答，只是耳根在窗外忽明忽暗的光线下，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目标人物心率：78bpm。情绪分析：被戳穿后的轻微窘迫。宿主，你赢了。】系统懒洋洋地总结。
江念瑶得意地哼了一声，重新靠回座椅，心里那点因为王伯伯的话而泛起的涟漪，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洋洋的情绪抚平了。
她想，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些风风雨雨，总会有别人的话像刀子，像冰。可要是有个人，愿意和你一起扛，愿意护着你，那风就不那么冷，那冰也会化。就像高峰里的树，不管冬天多冷，春天总会发芽；就像夜里的灯，不管路多黑，总会亮着。
她和乔洛惜，大概就是这样吧？你演一点软，我露一点韧，在这人间里，互相护着，慢慢走。
这场“裹着糖衣的温柔刀”她们似乎……配合得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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