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寿宴(中)

“夫人就这么想看我丢脸?”

微凉的酒才刚顺着喉咙滑下,听到他毫无征兆的这么一句话,我吓得一阵咳嗽,酒呛回了鼻腔,火辣辣的感觉直冲颅顶。

从未在喝酒一事上落过下风的我居然也有被酒呛到的一日。

“咳咳——!”

我咳得脑袋都有些晕,厉云深放下酒杯,拍了拍我的背,若无其事地说道:“怎么,只是学你说话,你就受不了了?”

“你……”我愣愣地看着他,连咳嗽都停了。

“我说的不对吗?夫人。”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但表情中却没有半点轻浮,还是一如既往的正派。

“……”

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转头四处望了望,一扫而过就看见很多人正往我们这里瞄,伴随着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在他们看来,我和厉云深这一连串动作无疑是在当众**。

见我不再咳了,他放手转回去坐正,幽幽说道:“原来这样就能让你安静。”

他悠闲地饮下方才没喝到嘴的酒,此刻我竟哑口无言。

“那是靖王、睿王和礼王。”他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向我介绍,“据我所知靖王和礼王都还算安分,睿王倒是同太子走得很近,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的母妃与先皇后是堂姐妹,他们两人更亲近也是情理之中。”

这几个人常年待在自己的封地,过着与世无争的快活日子,奉召才回京,倒也不失为一类聪明人。

“那是——”

“绪王嘛,我知道。”我抢答。

那张脸我已经看过太多次,懒得再看,干脆低头专心吃菜。

厉云深顿了顿,问道:“你们很熟?”

“认识三年了,能不熟吗?”

“怎么认识的?”

我笑道:“在花夕阁还能是怎么认识的?”

“那你们……”

“皇上到——敏妃娘娘到——”

厉云深的提问被响亮的通传声打断。

舞乐齐停,众人缄口,宴厅之上一片寂静,与先前的喧闹天壤之别。

待他们二人入座,在场所有宾客纷纷起身站至席侧,朝上位跪下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敏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跪地俯首,一声不吭却被周遭的山呼震得耳鸣,但我不敢乱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都平身吧。”一个苍老的男声在前面响起,“今日乃敏妃寿辰,大喜的日子,大家不必拘礼,尽兴便好。”

这声音听起来中气不足,虚浮无力,俨然像个半死不活的垂暮之人。我虽也听闻老皇帝这些年身体欠佳,可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我困惑地埋着头,余光瞥见众人都起身坐回原位,我也跟着站了起来,抬起头时终于看清了坐在上位的两人。

与声音中所透露出的虚弱不同,皇上的气色乍看之下并没有很差,脸上甚至泛着若隐若现的红晕,然而稍微留心便能发现,那不是自然的肤色,而是施以粉黛的效果。

在花夕阁待了这么些年,日日接触这些物什,这一点我绝不会看错。他靠近衣领的脖子处和耳根都与脸上有明显色差,脸颊的红也不是由里而外透出的色泽,嘴唇乌紫,以淡色唇脂覆着才勉强像个正常人。

两颊凹陷,四肢如柴,这样一副孱弱的身子骨,与他旁边容光焕发的敏妃一比,根本就是一条腿已经踏进棺材的人。

按理说他一把年纪了,身体不如从前精壮也不足为奇,但偏偏要用这种办法刻意掩饰,莫非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或者……中毒?双儿曾经教过我,大多数慢性毒药在瞳孔、嘴唇、四肢最易显现症状,不过我离得不够近,有些细节无法确认。

得了皇上发话,宴厅里再度开始奏乐,恢复了一派祥和的气氛。

我刚一落座,就听厉云深说道:“站在皇上身边的那个叫薛成,内侍总管,在皇上还只是个皇子的时候就跟随左右了,深受皇上信任,地位非常,连这些王公大臣都要掂量着敬他几分。”

这薛成少说也六十了,不比老皇帝年轻多少,可他倒是精神矍铄,想必日子过得挺滋润。老皇帝连自己的儿孙都不信任,居然信任他这个外人,内侍做到他这个地步,手中的权力只怕早已远超一个内侍总管的范畴了。

“那边个头最高的那个是黑羽卫统领尉迟丰。”

我按照厉云深的提示往角落看了过去,一名身着玄青锦衣的魁梧男子正手握仪刀站得笔直,神情冷峻,不苟言笑。他黑发褐肤,浓眉宽目,体格健硕,虽然不清楚他武功如何,但这般身形,仅凭气力也必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关于黑羽卫,江湖上有相当多的传闻。

这个组织是皇宫中极为特殊的存在,与禁卫不同,他们只效命于皇帝一人,而非整个宫廷。正如“黑羽卫”这个称谓,他们是一群生活在黑暗中的人,通常不会现身,没有身份和姓名,只有代号。他们长期接受严苛的训练,无论耐力、身手都是一等一的,一个黑羽卫远比一个禁卫有价值得多,也更难培养,因此黑羽卫的人数并不多。

老皇帝能安然掌权至今,其中有多少黑羽卫的功劳只有他自己和尉迟丰知道。尉迟丰身为黑羽卫统领,估计掌握着皇宫内外不少秘密。

“他看起来比你还凶。”我说。

这尉迟丰本来长得就糙,还总板着一张脸,要是半夜三更突然在我面前窜出来这么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我肯定会以为是地府鬼差来收我狗命了。

厉云深皱起眉头,转头看着我:“你的意思是我很凶?”

“不是吗?第一次见面你可就拿剑指着我。”

“你是贼,我那时自然要抓你。”

“我现在就不是贼了?”

“……”

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百口莫辩,上一刻还满脸的刚正,下一刻表情就凝滞了。

我笑了笑,提起酒壶替他斟酒,淡淡说道:“认识你这么久,从未见你笑过。”

他垂眸,修长的手指在酒杯旁踌躇。

“你该不会说你天生不爱笑吧?”我好整以暇地歪头盯着他。

“习惯了。”他举杯啜饮,“况且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笑一下嘛!不然旁人还以为是我攥着你的把柄,逼你娶我。”

他左右看了看,蹙眉思索了片晌,捏着酒杯的手青筋隐现,指节发白,好像在下定某种舍生取义的决心。

其实我也就是随口一说,都没指望他真的照做,只见他嘴角抽了抽,缓慢抬起一丝僵硬的弧度,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活像个被下了蛊术的阴间人偶。

很难想象我居然能在这么一张俊俏的脸上看到如此邪乎的表情。

“算了!”我毫不犹豫地伸出两根手指按住他的两边嘴角,硬生生将那么一丁点弧度压了回去“比哭还难看……”

他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隐隐有些窘迫地把脸转开了。

在一个多时辰的表演期间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把到场的人都认了个遍,我对皇宫和朝堂之中的各方势力也有了大致了解,直到敏妃开始发言,我们的探讨才告一段落。

“感谢诸位今日前来为本宫庆生!你们都是大邺的栋梁,大邺能有如今的昌盛,多亏有你们替皇上分忧,本宫敬你们一杯。”敏妃高举酒杯,睥睨宴厅。

底下众人应声朝上位的方向举起酒杯,我也赶紧随他们一同举杯。

“愿娘娘千秋万福!天佑我大邺!”气势磅礴的祝词在宴厅中回响。

趁他们喝酒的空子,我低声问:“他们排演过?怎么说得这么整齐?”

“每年都是这么一句。”厉云深假装喝了一口,放下杯子。

宴厅里难得静下来,就在此时,惠阳公主站了起来,仰着略显稚嫩的脸蛋说道:“祖母,惠阳有礼物要送您!”

寻常的寿礼在入殿前就已经登记在册统一收走了,她这么说,一定是无法携带、只能当场展示的东西。

“哦?是什么?”敏妃兴致盎然。

“祖母看了便知。”

惠阳公主俯身从脚边拿起一把剑,脱去剑鞘,抬头挺胸走到宴厅中央,对着皇上和敏妃抱拳,然后回头朝乐师使了个眼色,乐师们连忙开始奏乐。

乐声一起,惠阳公主挥动手中的剑,踩着乐曲的节拍轻盈地晃动身体,剑穗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翻飞。舞毕,满场掌声雷动,叫好声一片,敏妃欣慰地点了点头,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其实单论舞蹈,惠阳公主的水平并不出挑,甚至稍显笨拙,运剑的动作也都是些徒有其表的假把式,但她足够自信,也足够有活力,反倒让这支剑舞散发出了少女的婀娜与朝气。

这么看来,她确实是对武功感兴趣,否则也不会选择表演剑舞,可这黑羽卫估计也没好好教她,她连最基本的以腕带剑都不会,只学了些皮毛招式。

“你呀,就知道舞刀弄剑,将来谁敢当你的驸马?”敏妃虽然这样说着,语气中却满是慈爱。

“祖母,此言差矣。”惠阳公主反手将剑背至身后,“是我选驸马,又不是他们选我,再说了,他们不懂得欣赏本公主那是他们的损失,配不上本公主!”

话音未落,四座都传来笑声。

在他们心中,这的确值得一笑。公主身份尊贵,普天下的男子能当上驸马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烧高香都来不及,岂敢对公主有所不满。

我也轻声笑了。她的率真让人心生喜爱,可转念我又觉得唏嘘。

正因她是公主,她才能有这样恣意的底气,而普通人家的女子多的是只能任人宰割的鱼肉,从小到大都必须仰人鼻息过活,何止不能自己选择夫婿,就连自己的生死都攥在别人手中。

“娘娘。”坐在岳旻后面的岳楚仪忽然开口,“臣女听闻厉将军的新夫人舞技卓绝,不如请她也跳一曲,让我们大家都见识见识。”

……

这个臭丫头,我就知道她不会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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