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郡主

幽兰节是邺国流传多年的节日。幽兰寓意祈福,每到这日,家家户户都会做糕点、插幽兰,天黑之后还会放河灯、逛夜市,街上到了子时依旧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热闹程度不亚于元月新春。

但其实最初幽兰节是从迦兰国传入的。百年前两国曾是友好邦交,彼此的文化互相渗透交流,久而久之邺国人也过起了幽兰节,最后逐渐变成了一种固定习俗。

每年幽兰节我都是和连决一同过的,小时候是,长大后也是,哪怕再忙,我们至少也会一起吃顿饭。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和他的约定是第一位的。

意料之外的是,厉云深这日并没有去演武场,他说禁军都尉考虑到最近大家训练太辛苦,给所有人放了一日假,所以他也就不用去了。

难得他在家吃饭,又赶上过节,平日在厨房闲得发慌的丁婶一大早就领着几个小学徒起灶,一直忙到晌午,做了一大桌子菜。反正我是午后才出门,在家吃一顿做做样子也无妨。

吃到一半,岳楚仪来了。

来通报的下人都没她跑得快,她人还没到,一声“云深哥哥”已经飘进了我们耳朵里。

她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就将桌上的盘子推到一旁,空出一块位置把食盒放了下来。

“云深哥哥,我早晨听爹爹说你今日告假,不去演武场,是身体不适吗?”她挨着桌沿站在我和厉云深中间,面朝着他问。

“告假?”我看向桌子对面的厉云深。

他不是说集体休假吗?是岳楚仪理解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隋昊几乎要把头埋进碗里了。

厉云深迅速瞥了我一眼,旋即往自己碗里夹菜,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什么,只是近日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没事就好,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糕点。”她边说边把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碟子举到厉云深面前,“你快尝尝!”

好在圆桌还不算太大,我放下筷子,起身伸手从碟子里拿了一块花朵形状的粉色糕点又坐下,咬了一口,嚼了嚼,点头说道:“嗯,味道不错。”

甜而不腻,酥而不散,入口清香绵密,除了外形还稍有欠缺,其余的都已经相当不错了。很难想象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能做出此等水准的糕点。

岳楚仪自从进来就没正眼看过我,直到此刻才终于面相我,蹙眉说道:“又不是给你吃的!”

由于她转了过来,手中的碟子离我更近了,我伸出手又拿了一块绿色的。

“嗯!这个也不错!”

夸一遍她无动于衷,夸两遍她开始动摇了,明显眉头舒展了许多,嘴角也隐约有上翘的迹象。

“算你有眼光……”或许是还不习惯说我的好话,她虽然得意,这句却只是小声嘟囔,然后扬起头说:“这可是我特地找百味斋的糕点师傅学的。”

以她的性子,不像是会说这种谎的,买的就是买的,做的就是做的,装不出拿买来的东西充自己亲手做的这种事。

“厉害厉害!”我抬头看着她,双肘撑在桌上,一手一块糕点,左一口右一口。

得到了我这个“情敌”的捧场,她更加自信了,转身把碟子又递到厉云深面前:“云深哥哥,你也尝一块。”

“我不爱吃甜食。”厉云深不假思索地说道。

在旁边默不作声看了半晌戏的隋昊和刚端着茶过来的清秋听后都在竭力压下自己的嘴角。

“可……”

“他不爱吃我爱吃!给我给我!”

我把手上没吃完的糕点都塞进嘴里,起身从岳楚仪手里把碟子抢过来装回食盒里,盖上盖子,拿到我自己面前。

岳楚仪脸上的得意被失落取代,她黯然站着,不走有些难堪,走了又心有不甘。

厉云深其实只是用了他一贯的语气,但他也一贯就是如此冷淡。

我能理解他的用意,他没有要娶岳楚仪的打算,所以也不想让她产生不该有的误会,只能以这种不近人情的方式来打消她的热情和幻想,可是这样的态度对于一个少不更事的女孩而言着实残忍了些。

厉云深看了看我拿过去的食盒,又抬眼看着我,突然说道:“你何时出门?”

“吃完饭。”

“正好我也没什么事,就同你一道去吧。”

“……正好?”我半信半疑地盯着他。

隋昊一听,又开始埋头苦吃,跟犯了错似的,硬生生干扒了半碗白饭。

厉云深放下碗筷,一本正经地说道:“前几年幽兰节我都不在乾阳,许久没感受过节日氛围了,难得这次回来赶上了,自然要出去逛逛。”

“你们要去哪儿?我也去!”岳楚仪急忙问。

还没等我说话,厉云深起身往外走:“我去叫人准备马车。”

岳楚仪见他走了,也赶紧跟了出去,偏厅里除了我,就只剩下隋昊和清秋。

我用食指叩了叩桌子,闷着头的隋昊惴惴抬起头。

“禁军可以集体休假?”我开门见山地问。

隋昊抿了抿嘴,眼神飘忽,不敢吭声。

我无语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明白了。”

厉云深这分明就是想监视我,还说什么不会过问我的私事。

罢了,他一个人跟也是跟,带着岳楚仪两个人跟还是跟,跟就跟吧。

我让清秋把食盒送回房里,起身往宅子正门走,清秋提着食盒追了上来,小声说道:“夫人,将军他真的好些年没在乾阳京过幽兰节了,就连新春团圆的日子也常常都是在关外度过的。老将军走得早,将军这么多年一个人无依无靠,没有家人陪伴,好不容易等到您,才算是有了完整的家。所以清秋真心希望夫人今日能和将军玩得开心!”

听到她的话,我恍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只顾着哀怜自己,忘了厉云深也同样是个失去至亲的可怜人,他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不仅是他,清秋、隋昊,还有这府上的许多人,都有着凄苦的身世。

我一阵唏嘘,心不在焉地走到门口,发现厉云深正在马车前等我,那枚“廉价”玉佩在他的黑色衣裳上十分晃眼。

在他这儿住了一段时日我才知道,他不是故意总穿得黑漆漆的,而是他真的只有一堆黑衣裳——深的黑、浅的黑、纯的黑、带花纹的黑、厚的黑、薄的黑、上衣黑、裤子黑,全部都是黑,其他颜色的衣裳屈指可数。

我问过他为什么只有黑衣裳,他说因为这样方便,无论是制衣还是穿衣都不必刻意去挑花色。

我回过神,缓缓朝他走去,一抬眼看见岳楚仪已经坐在马车里了。

到街市的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只是三个人挤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难免有些难熬。

起先岳楚仪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但厉云深几乎不曾搭腔,只偶尔“嗯”一声应付应付,没多久她也就不说话了。安静下来后的车厢变得更加诡异,半个时辰不到的路程硬是走出了一个时辰的感觉。

终于到了目的地,厉云深说是要去探望住在附近的几个老将士,让我和岳楚仪两个人先逛,我也就只好带着这位大小姐随便走走。

她不跟我说话,我倒忍不住主动找她说话:“郡主,我可否问你个问题?”

“你想问什么?”她警惕地看着我。

“你喜欢厉云深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在经过的每一个小摊前都驻足翻看,边看边说:“我只是好奇,他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对他如此执着?”

岳楚仪愣了愣,故意提高声音说道:“他……他哪里都好!”

“比如呢?总有具体的事吧?”

“他说他会保护我!”她自信地挑了挑眉。

“几岁?”

“我……四岁……”她的声音小了下去。

我不禁笑了笑。

“你笑什么!”

我无奈地摇摇头:“还有呢?”

“他……他……”她跟在我身后,支支吾吾地攥着手,“他救过我!在厉宅后面的池塘里。”

“几岁?”我再次问。

“六岁。”

“还有呢?”

“他替我受过罚,挨了皇上一顿杖责。”

“几岁?”

“八岁。”

“还有呢?”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再也答不上来。

“……没了?”我诧异地停下来回头看她。

我还以为她会顺着年龄增长一直说到如今的十九岁。

“所以,你说的这些事都是小时候发生的?”

她连忙想辩解,却发现无从解释,只能嘴硬地了回一句:“那又怎样……”

我叹了口气,盯着地上犹豫片刻,重新抬起头看向她,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喜欢一个人的确是凭感觉的,可有的时候,只凭感觉也许会让自己陷入错觉。”她刚要开口,我又继续说:“我不是以厉夫人的身份与你说这些,而是以同为女子的角度在给你建议。”

她低下头,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你大可以继续喜欢他,我不会阻止,也阻止不了,因为这是你的权利。我只是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心,而不是一味地在他面前放弃自尊。”我从小贩手里接过油纸,递给她,“喏,尝尝。”

“这是什么……”她看着油纸里包着的几个泛着红光的扁圆黄团子,抬起头小声问。

“糖油粑粑。”

“看起来好恶心……”

“那你别吃。”

我抽回手,她却一把将油纸抢了过去,热乎的包装烫得她赶紧换了一只手拿。

“红尘姐姐!”

听到有人叫我,我四周看了看,路对面的小蝶正又蹦又跳地朝我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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