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进宫(上)

走出北苑,我莫名感觉周围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可四下环顾却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我多虑了。

保险起见,我还是在周遭排查了一番,什么都没找到,倒是遇见了小蝶。

许是我多心了,能跟踪得了我的人这世上应该还没几个。于是同小蝶寒暄了几句我便去了南苑。

久违地回到自己房中,竟觉得有些陌生了。我好像已经逐渐习惯了并不属于我的另一个房间,以至于都快忘了这里才是我的“家”。

盈娘陪我闲叙了半日,晌午过后我便给近日新来的姑娘们教授舞艺,亲自监督晚场演出,直到深夜才磨磨蹭蹭地返回厉家。

我是翻墙进入宅院的,下人自是没发现我,可躲不了屋里的厉云深。

好在经过一整日的调理,我心里那股奇怪的情绪已然消减了不少,我站在门外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推开门,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我还以为你今日又不回来了。”

我一只脚刚迈过门槛,耳边就传来厉云深不咸不淡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屋内黑灯瞎火,想来他是睡下了,只是还没睡着。

“回来,怎么会不回来呢……”

我满身散不去的脂香酒气,如同鬼混归家,心虚地关上门,凭着记忆摸黑来到里间,手忙脚乱地脱掉外衣挂起,取出熏炉放到妆台上,迅速卸去首饰,小心翼翼往床边走。

许是太过心急,对地形判断失误,黑暗中我一脚踢中了什么软和的东西,紧接着就听见脚下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

“呃抱歉……!”我连忙后退,借着晦暗的光线看清了地铺的大致范围,绕开来从正确的路线摸索到了床边,狼狈地爬上床去。

“今早你走得匆忙,我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厉云深理了理被子,“散朝后惠阳公主来找我,说想见你。”

他若不提,我都忘了还有这茬。

当时在围场里答应小公主的请求实属权宜之计,我万没料到她还记着这件事。但这样也好,我正需要一个由头进宫,“陪公主解闷”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我知道了。”

“宫中人多眼杂,你自己小心。”

他仿佛已经猜到我要做什么。

“嗯……”我轻声应道。

隔了很久他都没再追问其他事,比如师父去哪儿了、我今日去哪儿了,似乎是在尽力遵守他的约定——不过问我的私事。

我翻过身朝里侧卧,装作熟睡,装了没一会儿工夫实在装不下去了,开口问道:“你打算一直睡地上到何时?”

我知道他也还没睡。人睡着和醒着的气息是不同的。

他没吭声。

意识到我话里的歧义,我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成亲也有一段时日了,应该不会再有人盯着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分房睡了?毕竟这是你家,总不能一直让你睡地上吧……”

他仍旧没吭声。

“或者你再假装纳个妾?不是正好更能印证你耽于床笫之欢吗?”

“日后有的是机会分开睡。”他冷不丁说道。

“啊……?”

“待我重返驻地,家中的房间你想睡哪间便睡哪间。”

他这么一说我才恍然想起,他是将军,像这样每日待在家里并不是他的生活常态,此次他回京只是班师述职,等到休整结束,他回他的边关,我查我的旧案,我们分隔两地,少说三两年内不会再有联络,更不用打照面,倒是不错的相处方式。

“什么时候?”我急忙问。

他顿了顿,幽幽说道:“如无意外,大概是明年开春后。”

“那就是还有两个多月……”我掐算着日子,喃喃低语。

“你很着急?”

“呃……我……”

说不急肯定是假的,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与他保持距离,可我也不可能告诉他真正的原因是我竟然对他的身子有非分之想。

“我是觉得……觉得……”我努力琢磨着措辞,“我应该好好珍惜剩下的两个多月!”

我还是第一次说瞎话说得这么磕巴。

厉云深沉默片刻,语气平常地说道:“我走以后,府上事务就有劳你费心了。”

“哦……”我惴惴答道。

他走了,我又能在这里待多久呢?一年?两年?还是一个月?两个月?

一旦真相大白,我们之间的合作便终止了,我也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况且……他的身份,注定了我们永远只能站在对立面。

怕他生疑,我赶忙收起情绪,客套道:“不过我看之前你不在的时候清秋他们把府上打理得挺好的啊。”

“是吗……”他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落寞,“睡吧。”

他翻了个身,大有不想再搭理我的意味,我也只好闭嘴,不去打搅他安静地入睡。

翌日一早他便又出门公干了,我拿着他嘱托清秋转交给我的令牌进宫,一路畅行无阻。

比起曾经我所设想的一个人鬼鬼祟祟偷溜进宫,这种大摇大摆的阵仗我倒还真有些不适应。

到了惠阳公主的嘉韵宫外,侍卫前去通传,我则候在原地。

厉云深说过,皇上借着允许惠阳公主习武的名义派了黑羽卫保护她,所以一到这嘉韵宫附近我便能感觉到暗处有人。

但如此一来就更奇怪了……既然公主有黑羽卫暗中保护,为何那时在围场还会孤零零地遭到野兽攻击?

“厉夫人,公主有请。”

侍卫的再次出现打断了我的思绪。

跟着一同出现的还有公主的贴身侍女。

侍女带着我前往寝殿,我一进去就看见惠阳公主端坐在书案前,专心致志地研读着什么,和之前那个活蹦乱跳的丫头简直天差地别。

四下那么多人看着,我不能逾矩,隔着几丈远便躬身行礼:“参见公主。”

“免礼。”惠阳公主悠悠放下手中的书册,抬起头望向我。

饶是她的衣裳一派端庄,眼里却饱含随时准备平地起跳的精光。

她抿了抿唇,冷冷对着殿内的侍从说道:“都退下吧。”

下人们遵照命令依次退了出去,她始终正襟危坐,直到殿门关上的一瞬,她犹如屁股着火似的从座上蹿了起来,嘴里小声叫着“师父”,大步跑过来重重地扑进我怀里。

“师父!”她抱着我蹭了蹭,忽然又放开我,紧张地捧起我的手臂,“你的伤怎么样了?”

“有公主殿下的赠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

“什么公主殿下!”她埋怨地嘟着嘴,“方才人多眼杂,所以我不敢与师父太过亲近……师父以后叫我‘阿璟’吧!这是我的名字,贺璟。”

惠阳是她的封号,但只因她自幼便得到赐封,世人只记住了她是高高在上的惠阳公主,却鲜有人在意她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的名字如同她的思想一般“不重要”。

她兴冲冲地拉着我走到她刚刚坐着的书案前坐下,我低头便看见她所潜心品读的是坊间广为流传的话本。

有些意外,但好像又不那么意外。

“云深说你想见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她蹲在我身侧,双手搭在我腿上,仰头看着我:“阿璟就是想师父了呀!师父没想我吗?”

“你是想学武功了吧?”我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才不是呢!师父身子还未痊愈,理当好好休养才是,武功嘛,来日再学也不迟。”她从桌上左一盘右一盘的瓷碟里拿了一块糕点递给我,“我原是想亲自去探望师父的,可是我怕私自出宫会给师父添麻烦,故而只好趁师娘进宫时托他带话了。”

也难怪皇上和敏妃宠她,谁见了这只小猫都会心软。

“对了,外面是不是有黑羽卫?”

“师父怎知?”她澄澈的眼睛清可见底,不藏半分污瑕,像是世间最纯净的玉。

“这又不是什么机密。”我品了一口小猫咪递来的馋食,“不过有件事我想问你,你进围场那日,黑羽卫没跟着你吗?”

“我是偷溜出去的,做了好久的准备才甩开那几个黑羽卫。”

黑羽卫的敏锐度和执行力比普通侍卫高得多,就凭这丫头一个人,能轻易躲过他们的监视?可他们若是在,又怎么可能放任公主受伤甚至有生命危险?这样的失职几乎是死罪。

当时情况紧急,我疏于对四周环境的观察,下意识认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如今也无从查证了,除非我把外面几个黑羽卫抓来当面对质。

难道当真是我想多了?毕竟黑羽卫效忠于皇帝,那日的事他们若在场看到,必定会如实向上禀报,那我应该早就被叫去问话了,哪还能安然坐在这里?也许他们真的只是一时大意,被公主蒙混过去了。

我不再纠结于此,笑着说道:“我无故来你这嘉韵宫,消息传出去,怕是会惹来非议吧?”

“师父放心,这点我早就想到了。”她站了起来,自豪地在我面前踱步,“若有人问起,我就说是我请将军夫人来教我跳舞,等下次我给祖父祖母献艺,他们自然就会信了。”

“看来我要教的东西不少啊。”我拿起茶盘上空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走过来趴在案前,憨笑看着我:“我很乖的!师父一定要常来看我!”

“好,那今日就先教你舞蹈。”

话音刚落,她箭步冲到殿中央,甩着手,转着圈,兴奋地等候我的指示。

我一连帮她恶补了两三个时辰的基本功,午膳也是在殿内和她一起用的。我们一边教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她问我为何会流落至花夕阁,问我师承何人,问我与厉云深是因何相恋。我半真半假地回答了她。

我说我幼时家中遭难,无亲无故,为了生计才不得不抛头露面;我说我的师父是个有名却又不肯留名的侠客,将来有机会就带她去见见她的师祖;我说我与厉云深是一见钟情,我倾慕他的英勇,他执意为我打破俗世枷锁。

小公主对此深信不疑,仿佛我说我是个修炼千年的石头精她也会问我能不能教教她修炼秘法。

我看我要教她的不仅是武功和舞蹈,还有识人和防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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