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
不该得意忘形。
不该贪得无厌。
荣懿将车停在宿舍楼下，望着宿舍楼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眸子深沉得好似深不见底的海水。
静坐片刻，他走进宿舍楼。
电梯之中，他又与班长撞上，班长与他寒暄，他彬彬有礼地回复。像是没想到他今日这么平易近人，班长兴奋地跟着他出了电梯，还想再说些什么。
荣懿站定，扭头看着班长。
“你还有事吗。”
虽是问句，但并无疑问的含义，配上他那一脸面无表情，看得班长脸色一僵，诺诺道：“没了，没了，你忙。”说完尴尬地转身钻进电梯里，暗骂自己今天怎么这么没眼色。
荣懿抬脚往前，几息后，停在一扇门前，门上的门牌写着几个数字。
303。
荣懿还记得复学后，跟随宿管来到新宿舍，看到李漫洮的那一刻。
这样的梦他做了许多，从未奢望过能成真。
但却成真了。
浓重的情绪翻涌，他双手颤得不像话，将口罩摘下来，希冀能被认出来。
然而并未。
他的漫漫，眼中满是怒火，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他，仇视他，那目光灼烧着他，荣懿落荒而逃。
好在漫漫依旧是那个勇敢的漫漫，再一次向他伸出了手。
笑闹声将荣懿惊醒，几人勾肩搭背走过，标准的好兄弟、好哥们，也是漫漫对他们关系的定位。
他本也下定决心以这种身份永远守护在漫漫左右，只是贪婪日渐摧毁他的理智，每日每日看着心爱之人，却只能以朋友自居，哪怕是所谓最好的朋友，他也不满足！
如果那u盘里的东西被漫漫看到了……
荣懿看着没上锁的门，深吸口气，将门推开。
*
sunrise咖啡店。
李漫洮气喘吁吁地推门进店，看见孔衷做贼似的左右张望，向他招手。
“怎么了这是？我昨天给你的u盘呢？”
孔衷从口袋里掏出那u盘，李漫洮想拿，却被他躲过，李漫洮疑惑地看着孔衷，“你干嘛呢？”
孔衷一脸严肃，张嘴想说什么，看了看周围，还是把嘴闭上了，“你先跟我到车上来，我有话问你。”
李漫洮不明所以地跟着他上了车，驾驶座坐着万杉林，一言不发地坐那儿玩手机。
“到底要说什么，能不能先把u盘给我，那是荣懿的，对他很重要。”
孔衷眉头皱得更紧，“桃桃，我认真问你，你如实回答。”
李漫洮见他一时半会没有要把东西还自己的意思，只好耐下性子，说：“嗯，你问，问完赶紧把u盘给我。”
“你跟荣懿是什么关系？”
李漫洮：“？”
李漫洮好笑地说：“能是什么关系，朋友啊，哥们啊。”
孔衷一拍脑门：“完了。”
“到底怎么了，能不能别搁这儿谜语人了。”
孔衷深深叹气：“桃桃，我问你啊，你知道我和你万哥什么关系吧？”
李漫洮看了眼驾驶座的万杉林，心说怎么就万哥上了，“知道。”
“那你，你觉得你和荣懿，有没有可能发展成我和万杉林这样的关系？”
孔衷说得吞吞吐吐，李漫洮反应了两秒，条件反射地说了声“怎么可能”，脑海却闪过了那一晚荣懿向他逐渐靠近的脸。
李漫洮晃了晃脑袋，把荣懿晃出去，重复了一遍，“怎么可能，我们是好兄弟！”
“唉！唉！唉！”孔衷连叹三声，“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怎么就知人知面不知心了？”李漫洮眉毛也皱起来了，“你不会打开那u盘看了吧？”
孔衷语塞，“我这不是一时好奇。”
李漫洮拍了孔衷一下，着急道：“不是都说了不要动了，衷哥，你怎么是这种人啊！”
孔衷也知道自己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但他这个好奇心啊，实在是忍不住。能让那个面瘫脸这么着急的东西，肯定很有意思。而且，孔衷也是出于一点私心才做下这没道德的事情——李漫洮本来和他关系最好最粘着他，结果这个荣懿一出现，就把他家桃桃拐跑了，孔衷表面装作豁达，其实心里还是有点不爽。
但他是以为里面有片，想抓点荣懿的把柄，才打开u盘看的，没想到看到的却是那种东西啊！
孔衷也很冤啊，嘴硬道：“我哪知道里头是那种东西啊，我要是不看，你不就一直被蒙在鼓里了么。”
李漫洮真是越来越糊涂，听不懂孔衷在说什么，只是直觉那不是有利于荣懿的东西，他不由又想起在家时，荣懿问出的那个奇怪问题。
“如果你发现我和你想象中不一样，你会离开我吗？”
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李漫洮心底愈加不安，上手想要把那u盘抢回来，被万杉林制住了。
“你别动他！”
孔衷朝万杉林吼了一句，万杉林将手松开，李漫洮得以恢复自由。
他眼眶都要红了，不明白身边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
孔衷头大地搂着他摸头，语含心疼，“不哭不哭，我给你就是了，唉，这事儿弄得，你拿好东西，先离那个荣懿远一点，等你看完里面的东西，再决定怎么处理，记住，衷哥永远站在你身后，有事一定来找我。”
李漫洮拿着u盘下了车，迷茫地望着人来人往。
半晌，他抬脚往荣懿的房子走去。
家里没人，荣懿没回来。
李漫洮进了书房，先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荣懿没有给他打电话，也没有发信息。
他看向掌心小小的u盘，思绪混乱。
这里面的东西，会影响他和荣懿之间的关系吗？荣懿为什么那么害怕？孔衷又那副表情，问出那样的问题？
一切答案都藏在这枚u盘之中。
李漫洮喉间干涩，不知想了多久，终于打开电脑，将u盘插入接口。
电脑加载片刻，弹出窗口，李漫洮鼠标轻点，点开了文件夹。
“……”
虽然已经有预感，但真正看到，李漫洮还是不自觉地忘记了呼吸。
屏幕之上，密密麻麻地布满照片，只是看着缩略图，李漫洮就能知道这些照片里的人是谁。
李漫洮呆了几秒，机械地点开最前面的一张照片。
那是他下课后去走向的画面，从衣服来看，是他与荣懿相认之前的时间。
荣懿是什么时候拍的？为什么要拍？
心底那个答案愈加清晰。李漫洮点击下一张，蹦出的是他在食堂吃饭的照片，再下一张，是上课时的照片。
接着，直播的截图，坐在咖啡店的身影，第一次进入荣懿家时的监控截图，在沙发上睡着的照片，与荣懿做“口罩吻”惩罚的直播画面，一点点，他好像能看到他与荣懿的距离在逐渐拉进。
李漫洮滑动滚轮，照片一张张翻过，整个文件夹，一共598张照片，全部、全部照片，主人公都是他。
电脑画面停留在最后一张照片。
他躺在床上，眉头不安地微微皱起，睡得不安稳，一只熟悉的手掌爱抚般触碰着他的脸颊，其间意味，哪怕他再想忽视也无法。
灵魂都好像在震颤。荣懿对他，是抱着那种想法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事实。
眼前好像闪过与荣懿初遇的画面，被迫分离前的最后一面，重逢的乌龙，漫展上淋漓的鲜血，荣懿对他无微不至的关切……
李漫洮混乱地站起身，喘了几口气，猛地将u盘从电脑上拔出，一把扔进了垃圾桶里。
做完这件事，他犹嫌不够似的，从笔记本上撕下几张白纸揉成团，尽数扔进了垃圾桶，将那枚u盘牢牢盖住。
只要当做没看过这些，是不是就能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漫洮头痛欲裂，有些站不稳地扶住桌子边缘，空空如也的胃袋向他发出警告。
他转过身，却默然顿住。
荣懿站在书房门口，手上提着打包袋，沉沉看着他。
书房内静默许久，李漫洮强撑着牵起微笑，“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u盘找到了吗？”
如果荣懿还想维持这段友谊，就应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懿没说话，一步步向他靠近。
李漫洮屏住呼吸，咬牙看他接近。
荣懿将打包袋放在桌上，而后半蹲下身，将那几团白纸拿出来，拈起那枚u盘。
他站起身，声音沙哑：“找到了。”
“……”
他全都知道，什么都看到了。李漫洮想，掩耳盗铃也不可能了。
李漫洮僵在原地，荣懿将那u盘放在桌上，低下头细细看着面前的少年，面色惨白，好朋友恬不知耻地贪恋他，好可怜。
荣懿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少年的面颊，终于不再是惺惺作态的好友的抚摸，而是属于恋人的爱抚。
他喟叹一声，展开手臂圈住李漫洮的腰，下巴抵着少年的发顶，终于说出埋藏心底的那几个字。
“喜欢你。”
他语气轻柔可怜，手却箍得越来越紧，让李漫洮恍惚间有种被蛇死死缠住的错觉。
“漫漫，不要害怕我。”
“漫漫，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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