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今·十二月

在上场前尹宓再一次打开了聊天窗口。

她从小养成了习惯要顾贝曼陪着才能比赛。即便如今姐姐不在身边,她依旧习惯性聊上两句才能进入状态。

【短节目没发挥好,不过分差不大】

【保佑我自由滑all clean】

教练的催促声响起。她亲了一下已经黑下去的屏幕,迅速将手机塞进外衣兜。

观众席上有不少镜头对准她。官方转播的镜头也扫到她的亲吻手机的画面。

作为这个冰场上最老资格的参赛者,尹宓这个小习惯已经被广为人知。

镜头录下她虔诚的神情,引来一阵私语和尖叫。

以前还有媒体好奇采访过,询问她这个动作是否有意义。

尹宓干巴巴的回答让他们并不能满足,一直追问到她点亮屏幕给全场,包括镜头外的观众们看到锁屏上那一片雪白的冰场才餍足地停止。

事后顾贝曼又为此训了她一顿,什么退让就会让他们蹬鼻子上脸,有时该强硬要强硬之类的。

尹宓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现在是赛前六练,她不该在比赛时分心。

尤其不该分心去想顾贝曼。

这是血的教训。

尹宓的短节目排名第五,因此会在倒数第五位出场。

最近两年各国的小女单来势汹汹。下半场的四人里竟然没有一个超过十八岁的选手。

就连尹宓这样的老将都只拿了个第五名,可见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强。

不过她们谁也比不过尹宓出场时的声势浩大。

场外解说也格外偏爱她,“我们可以看到这赛季尹宓选择了之前非常成熟的节目《梁祝》。节目编排中包含三种四周跳与3A。对于一位马上要迎来二十八岁生日的老将来说,是不是过于激进了呢?你怎么看?”

“我们以前比赛的时候大家都喜欢说,尹宓是一个精神分裂型的选手。场下社交恐惧,场上社交恐怖。一般对于大龄的选手,大家都觉得只要站上赛场就是一种胜利。但她目前仍拥有冲击奖牌的实力,我觉得她是会放弃放手一搏的。”

小提琴在冰面上响起来。

作为一个经典曲目,这么些年滑过《梁祝》的选手数都数不清。多数都因珠玉在前的缘故,显得有些模仿的拙劣。

尹宓能杀出一条血路,是因为她放大了反抗的部分,配以令人瞠目的技术难度,硬生生将分拉上去。

毕竟能打破国籍对P分限制的选手还没出生呢。

顾贝曼就讨厌这点,对她开场就放四周跳一直瘪嘴。

转向,加速,换刃,起跳。

尹宓甚至在一瞬间幻视顾贝曼向她翻了个白眼。

落地的声音不太美妙。

是前面选手在冰面上留下的痕迹影响?

嘎吱,嘎吱。

冰刀滑出的声音有些不对劲。

曲目已经转向激烈,进入了抗婚部分。尹宓在这段里放了剩下两种四周跳、还没做的连跳,最后以一个3A向前挣扎一跃,伴随曲目转向化蝶。

第一个连跳,起跳!

尹宓感觉冰刀的齿似乎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

她立刻意识到这次跳跃的姿势不对。

在她能做出调整之前,右脚已经落地。

整个脚踝几乎弯折贴在了冰面上,疼痛立刻传到尹宓大脑。

她甚至没时间处理这种疼痛,身体依靠惯性完成了一个夹心跳。

圈数肯定不够,落地一定会扣分。

她好像已经听见观众席与评委席上传来的大声议论,毫不遮掩对她一个大龄选手的恶意。

他们在说别占着位置阻拦新人往上爬,总是心态爆炸还搞什么竞技运动。

林林总总,她这些年听得太多了。

急促的乐声没有给她缓过劲的时间。小提琴发出铁一样的声音,祝英台挣扎着甩开身上的手想要奔向自己选择的未来。

咚!

鼓声起。

原本尹宓该在此刻起跳完成一个后外点冰四周跳。

但在她愣神的瞬间节奏已经被打乱。

“你到底在干什么!”她甚至好像听见了顾贝曼的声音。

哦,对,四周跳,尹宓忽然惊醒般试图补一个跳跃。

随着碰的一声,四周观众抑制不住发出低低的抽气声。尹宓整个人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撞在场边的软垫上。

被摔飞出去的本人似乎不觉痛,仍在试图站起继续比赛。

她手撑在冰面上,左腿上的肌肉鼓起,显然是一直在发力,但右腿不能受控。

“诶呀!这下摔得恐怕有点严重了。”曾经同为选手的场外解说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转播的镜头也很快移开转向场外脸色发黑的教练。

对于选手来说,在赛场上只要能站起来伤势就不算伤势。

如果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只能说明情况糟糕透顶。

在医疗的帮助下,尹宓最终离开了赛场,被救护车一路拉到医院,顺利入院,还被慌忙赶过来的父母骂了个狗血淋头。

再重复一次,尹家有钱,并不需要他们唯一的宝贝独苗过这样痛苦折磨的竞技生涯。

还是主任亲自过来叫他们去办公室聊聊病情才阻止了拍桌子的母亲、一直沉默着叹息的父亲。

医生们苦口婆心,说明她右腿的情况如何严峻,手术的风险与恢复如何困难。奈何病人本人保持着最高明的软抗拒态度。

不主动,不回答,不知道。

父亲捂着胸口吃高血压药给她看。母亲的眼珠转得飞快显然是在打什么主意。推轮椅的护工看了看时间说该去物理治疗了。管床的医生说你们赶紧考虑好,手术排期还是很紧张的。

在纷纷扰扰的世界里尹宓想起以前看过一张孤独指数的图表。

最高等级就是一个人在医院做手术。

现在明明有许多人围着她,尹宓却还是感觉到某种孤独。

所以母亲非常刻意地假装无意提起用下她手机的时候,尹宓默许了。

她知道母亲一定会把顾贝曼叫回来。

每次都是这样的,搞不定自己女儿就搬别人家女儿出来当救兵。

可是我很想你,姐姐,也让我任性一次吧。

尹宓平常最爱干的事就是训练,现在显然不成了。

她更不会玩手机,以免看到那些满嘴吐不出好话的网友。

于是睡觉就成了她唯一的乐趣。

那些被疼痛侵占的漫漫长夜,现在正是该补偿回来的时候。

尹宓躺在病床上睡得却不算好。她迷迷糊糊地听见人来人往,一会儿又仿佛还身处赛场。滔天的嘘声从四面八方围猎,逼得她跪下、痛哭。

她不会逃,她的腿很疼,她无处可逃。

她整个人早就被**裸地献祭给这片冰面。

床边传来椅子被拉动的声响。

咚的一声好像她撞上挡板时的声音。

尹宓被吓醒了。

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注意自己床边坐着谁。

顾贝曼的膝盖抵住了她的被子。一米七出头的整个人缩在椅子上,头睡得一点一点的。

于是尹宓试图给她挪个舒服的姿势,却不想连累了身上的伤。

她本来想把脱口的痛呼咽下去,却晚了一步。

顾贝曼的眼睛刷一下睁开,正巧看见她因为疼痛姿势扭曲着。

倘或有人点火,顾贝曼大概真能燃起来。

尹宓连忙讨好地笑起来,“姐姐,我好痛哦。”

“姐姐”两个字瞬间熄灭了顾贝曼的怒火。她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被一瞬间勾回当年。

一如当年,只要尹宓真的向她卖乖,顾贝曼就无法继续生气。

尹宓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立刻乖乖把自己躺正了。

顾贝曼伸出一只手揉她的脸,“长本事了啊,还痛不痛?”

尹宓尽力瞪大眼睛点了点头。

“痛死你活该。说吧,为啥不想做手术。”

其实,尹宓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

现在的伤势大概是做了手术没啥用,不做手术那更是完蛋。

人人都称赞她在挑战极限。

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那些关节、韧带、骨骼的呻吟,那些无时无刻潜藏在身体里的疼痛,甚至在很多时候会变成麻木。

无论是在比赛还是训练,麻木都是致命的。

这意味着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只能无数次失败摔倒。

对于尹宓这样顶尖的现役运动员,从站上赛场的那一刻起,退役的日历就已经在翻动。

每过一天,每赢一次,翻过一页。

“我不知道,姐姐,我真的不知道。”尹宓无法向其他人吐露心声,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你是怎么做到的呢?”她的声音很轻,但顾贝曼听见了。

“总有一天你要自己做出选择,或早或晚,或主动或被迫。我只是习惯快刀斩乱麻。而且那时候人仰马翻的,我根本没来得及想自己不滑冰了这件事。说句实话,忙得像狗一样的时候人没工夫想其他的。”

顾贝曼伸出一只手盖住尹宓的双眼。

“行了,如果你暂时不知道怎么办,就还是交给我吧。再睡会儿,等会儿他们查房的时候把同意书签了。”

尹宓迷迷糊糊嗯了一声,乖顺地闭上眼。

睫毛在顾贝曼手心扫过,痒痒的。

于是顾贝曼也在她床边趴下,支着脑袋盯着尹宓因她到来而松开的眉头。

有关一些专业术语,如果看不懂也没关系

简单来说就是花滑分两个大分,一个是技术分,一个是艺术分

尹宓是技术很好的那类

说的p分就可以当作艺术分

因种种原因,反正知道我国选手的艺术分一直受歧视被压分就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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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今·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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