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今·春节前

最开始的步伐与滑行伴着乐曲渐强逐渐繁复。

为了能够定级四级,尹宓必然要塞满十一种转体步伐,强度之大并不比四周跳简单。

以小家伙的水准搞不好还更难,顾贝曼的眉头皱起。

这么多年了,滑行还是跟过缓冲带似的卡来卡去。

步伐换刃的时候顿了一下,所以第一个跳跃的起速不够。

顾贝曼暂停了视频。

尹宓选择了那样高的技术难度,而且将大量的跳跃压在了后半段,以求展现原曲压抑与反抗的悲凉。

她不用看,都知道接下来尹宓会摔出去。

因为伤病而大幅下降的肢体控制,想必发力也出了大问题。

不过最大的问题还是衔接不够顺滑,倘或是自己——

不,没有自己。

顾贝曼松了劲靠在墙上,掐了掐自己的鼻梁。

她太累了,不该频繁地想起以前。

尹宓看她接电话半天没回,单脚蹦出来找她。

顾贝曼往前一步接住她,手机屏幕自然被看了个清楚。

尹宓低头看着她暂停在第一个跳跃前的鬼畜图像,缓慢将头靠过去。

“医生说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尹宓语气轻柔,像是叹息。

“我来接你。”

尹宓点点头,下巴硌着顾贝曼肩膀。

顾贝曼笑了一声,搂着她的腰把人往上一抬,像抱小孩一样把她抱起来。

“那也不是你下地的借口,腿还想不想要了。”

“我可是来安慰你的诶!”

顾贝曼言出必行,第二天前脚给尹宓办好了出院手续,后脚就去舞团报道。

明年,准确来说是春节后舞团要重启她主演的一部舞剧,除了本地驻场外还打算开启巡演。

还有之前入选晚会的节目因为一些细节问题还是要求她参演。

虽说不是直播的晚会,但仍旧要多次参与彩排。

担子一下都落在她肩头,反倒是没再复发。

等尹宓做完康复晃悠悠荡到排练厅时,正巧一节落幕。

顾贝曼拍了拍手,“休息一下。”

这本是句商量,只不过被她说得像发号施令。

刚从工作状态缓过来的顾贝曼额上沁出汗水,在灯光下镀上一层光,更显得她高贵冷艳。

太冷了,所以别人三三两两凑成一堆,只有她一人独自站在中央。

尹宓探头又缩回去,准备给顾贝曼打个电话。

“说多少回了,排练的时候手机不放在身上。”顾贝曼突然出现。

“你怎么……”

“看到你了。”

顾贝曼示意尹宓跟她往外走。

场内的人原本各聊各的,等她前脚离开,后脚就互相用眉眼示意。

“诶诶,那是谁啊?”

“首席居然会笑哦,看另外一个也是漂亮妹妹。”

他们互相眨眨眼,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可惜顾贝曼从来都听不见别人的议论。

“心情不错?”她问。

尹宓挠了挠脸,“医生说我恢复的不错,可以慢慢恢复活动。”

可以活动和可以剧烈活动是天差地别两个意思。

只是尹宓毕竟是一位专业的运动员,她没有养伤的资格。

顾贝曼没去挑明她故意模糊的话语,只是说:“你想好了?”

“啊……以我的腿说想要拿冠军果然是太夸大了吗?我的状态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我还能做什么呢?我是个运动员,一个离开冰面这么久的运动员,还能被称之为运动员吗?”

“我能听得见,他们都说我剩不了多少时间了。如果真的要离开这片冰面,我不能什么都不留下啊。”

“姐姐,你生气了吗?”

发现顾贝曼不说话,尹宓小心地问。

简直就和被训出条件反射的猫一样。

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见到主人的神情不对就会喵喵叫着,讨好地蹭来蹭去。

顾贝曼想起尹母的嘱托。

她们其实不常谈论这些,关于理想、人生与未来。

毕竟顾贝曼眼里她们永远年轻,永远气盛,永远能跳下去,不论是冰面还是舞台。

头一次顾贝曼意识到,该听一听尹宓的声音。

“尹宓。”她喊她的名字。

尹宓一下子坐直了。

“我只问你一次,不考虑任何人的看法,你自己到底怎么想?”

尹宓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有些发抖。

“我想、我想继续滑下去,但是——”

顾贝曼忽然握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尹宓但是后的话。

而后她借着这姿势半跪在了尹宓面前。

“姐姐?”

顾贝曼仰着头看她,眼睛里的坚定一览无余,“所以现在,你只要做出决定。”

尹宓读懂了她藏在后半句话里的意思。

只要她做出决定,顾贝曼就会一如既往地站在她这边。

就像这十几年来她一直做的那样。哪怕离开冰场,也依旧做着尹宓最坚强的后盾。

医生说,她的身体禁受不住。

父母说,早点回家继承家业。

就连随便一个路人都知道,现在的赛场上她不可能拿到金牌。

只有顾贝曼,只有她一直都说,“既然要争,那就要最好的。”

“好。”尹宓短促地回答。

顾贝曼站起身,向她勾勾手,“钥匙。”

“啊?”

“你家给你在康复中心附近买的那栋房子的钥匙。”

“但现在都用密码锁和指纹锁了。”

顾贝曼有点尴尬地挪开眼神,“啧,显着我了,是我自作多情。”

“诶,别别别,我开玩笑的,早就给您备好了。”

尹宓几乎是扑过去拉她的手。

她的腿还不太稳,摇摇晃晃撞到顾贝曼怀里。顾贝曼自己伸手从她羽绒服兜里掏出钥匙晃了两下。

她们对视一眼,同时笑起来。

顾贝曼一边笑一边捏了下尹宓的脸颊,“滑冰上瘾是吧?”

她说这话时就像二十年前初次见面,趾高气扬、意气风发。

尹宓为此收敛了些笑容,“我妈给你打电话这事儿……”

顾贝曼的手在她背后轻轻收了一下,像一个仓促短暂的拥抱。

于是尹宓知道她什么都不用多说,“晚上想吃什么,我让阿姨煮。”

“马上上节目了,啥都没得吃。”,顾贝曼摆摆手,留给尹宓一个潇洒自如的背影。

·

尹宓没有开灯,整个客厅唯一的光源就是电视。

平常家里阿姨会做好一日三餐送来。司机也只在去做康复训练的时候来接送。

这边除了尹宓外常驻的只有顾贝曼。

原本教练还问她什么时候归队,听说顾贝曼一直跟她在一起后口风就变成了“这么多年也该歇歇”,让她务必等过了年再上冰。

至于眼下,这栋房子的另一位主人正在舞团春节聚餐的饭桌上。

趁着正主不在,尹宓把之前顾贝曼滑冰的录像带搬出来看。

她那天说自己想要给冰面留下什么并非假话。

6.0时代的节目精品辈出,多得是能让人过了十几二十年还念念不忘,让人当场入坑的高品质。

如今囿于规则对动作难度的追捧,已经很难见到真正有观赏性的节目了。

虽说这话由她一个跳跃选手来说有点讽刺,但她真的很怀念那年第一次见到亚古丁《winter》那段冰上踢踏舞时的震撼。

那让她从头脑深处长出来一个牢固的念头——我也要滑得像他一样好。

于是后来二十余年坎坷有之,汗水有之,痛苦有之,却不曾有过后悔。

更何况还有顾贝曼。

电视上老旧的画质有些模糊失真,但不能掩盖画面中央那身穿纯白色考斯滕的身影。

钢琴低低地响起,从冰面上盘悬着顺着顾贝曼优雅而舒展的动作向四周散播。

她是幽灵。她是死神。她是天才,亦是追逐天才的凡人。

而后随着第一个跳跃落地,音乐停顿,接着爆发。

窗外的风雪也跟着发出某种野兽在嚎叫的声响。

天气预报说未来二十四小时内将有一场特大暴雪,让居民们早做准备,避免外出。

天气变化给尹宓带来的并非风花雪月的美,而是难以言喻的痛苦。

膝盖里的钉子还在隐隐作痛,腰后的疼痛一阵比一阵剧烈。

好美啊,在这种痛苦带来的失真中尹宓模模糊糊地想,我怎么才能向她一样呢?

突然响起的闹铃声唤回她三分神志。

尹宓看了眼备注,上面写着给顾贝曼打电话。

对方接起电话的背景声很嘈杂,应该是还在和团里吃饭。

“你在家里干吗呢?我看气温降得厉害,你把空调打开听见没。”

尹宓眨了眨眼,没有开口回答。

她换了几个姿势,感觉痛到麻木的左腿怎么放怎么别扭,腰上的伤也趁机逃出来作乱。

客厅里忽然传来“滴”的一声。

顾贝曼远程遥控打开了智能空调。

“止痛药在茶几左下角,密码锁是你生日。”

“我知道你不喜欢止痛药,但是听话,先顶一下,我马上回来。”

疼痛超过了阈值,尹宓迷迷糊糊里听见有人挽留顾贝曼的话语。

“怎么还有人查岗啊。”

“我们女主角怎么能先走呢。”

尹宓在这边听着,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像是故意说给她听。

然后她听见某种玻璃撞击玻璃的声音。

“我干了,大家随意。”顾贝曼的语气很柔和,但透露出一种不可抗拒,“家里还有人等,失陪。”

嘈杂的人声立即消失。

顾贝曼就是这样的性格,没有人能改变她的心意。

蛮横、不讲理的暴君。

她这样想着,嘴角却不自觉地翘起。

“……尹宓!”

尹宓回神,意识到对方已经喊了自己半天。

“你又在想什么呢?”顾贝曼问。

尹宓迟疑着说:“你其实不用……”

“我从来不拿你当选项,”顾贝曼轻声截断她的话,“等我回来。”

身体为了应对疼痛自我保护般地催眠着她的意识。

耳边顾贝曼还在唠叨,让她注意保暖,小心腿伤。

那声音也逐渐模糊。

尹宓再一次沉浸在昨日的梦里。

我都是6.0时代的遗孤了你让让我

亚古丁《winter》是真实存在的经典节目,非常精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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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今·春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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