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晓芽见一切顺利,便靠在了滑竿上,打开手机查看着眼前田地的变化。
她凭空取出手机的行为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惊叹声,发出这些动静地不是别人,正是那群被关了十多天猪圈现在还想要‘打假’的小伙子们。
他们这一闹,项晓芽才记起这儿还有一群等待着她‘处置’的糟心小子们。
她摆好了手机扫描的角度,这才转头看向了那群作死的小伙子,想要瞅瞅到底是一群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在这个封建迷信的时代,敢于动手砸掉祭祀的神像。
这是一群平均年龄大概在十六七岁的青少年,唯一相同的点大概就是他们各个浑身脏污,身上散发出难闻的臭味,眼里却还都迸发着不服气的火光。
这些人不信神,也不相信项晓芽能救地里的庄稼。哪怕之前被村民教训过了,现在也依旧没有服气,一个个地盯着项晓芽,眼里充满了不甘心和质疑。
此刻见到她望过来,里头眼神最桀骜的一个少年人便抬起头,用一双充满了红血丝的眼睛等着她,大声叫嚷道:“你这个骗子,看什么看?以为随便弄点什么药粉就能糊弄到我们了吗?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哇哦,这小子态度挺狂的嘛。项晓芽面带微笑不说话,就看到站在那群少年身后的一个大婶啪的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脑袋上,把人直接给拍倒在了同伴们的身上。
“谁让你这样和娘娘说话的!”
“她就是个骗子!”那小伙子委屈极了,看着那位大婶嚷嚷道:“李夫子可是说了,这世上压根没有神仙,所有打着神仙名头的都是骗子,隔壁村以前不也是被骗过吗?”他话还没说完,屁股被人踢了一脚。
“我又没说错,你干嘛打我。”小伙子被踢得踉跄了一下,扭过头不忿地看着那大婶,张口就道:“李夫子说的对,女人都不爱讲道理……”
“他李老头当年漫山遍野求神拜佛要儿子的时候怎么不说神仙是骗子?他那么厉害,怎么不来我们村把地理的虫子处理了,反倒是撺掇着你们砸石像?”大婶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们这群臭小子,可气死我了。”
“李夫子懂得都是治国治世的大道理,这种五谷杂粮的事情怎么能让先生来做!”小伙子不服气的反驳道:“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你们把钱花在祭祀上头,还不如去州府请个农事官来看看情况,说不定……”
那大婶又是一巴掌糊在了小伙子的脑袋上,骂骂咧咧道:“还请农事官来看看……呵,你咋不想上天呢!”
“农事官本就是为了解决这些事情存在的官吏,不找他们去找谁?”那小伙子看着大婶愤愤道:“花大姑姑,你以前也在州府待过,农事官的本事你不可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那大婶面色狰狞了一瞬,看着那群少年人的眼神里充满了讽刺和怜悯:“人家农事官家传种田的好本事,一个个的都在官府挂了名头对吧?”
“没错,要我说咱们就该直接去请农事官来,咱们地里的虫子虽然古怪,但农事官见多识广,只要把他们请来……”
“只要把人请来,咱们这一村的麦子就得被一把火烧光,今年别说收成,怕是连命都没了。”花大姑姑冷笑一声,打断了那小伙子的话。
小伙子懵了一下,满脸疑惑:“花大姑姑,你说什么呢?”农事官可是专门负责解决农耕问题的官吏,怎么可能一把火烧掉他们这些受灾了的田地。
旁边一个佝偻着背脊的婶子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五年前的青苗村,就是糟了灾后去找了农事官,然后整个村子的地都被一把火烧了。被烧之后,他们村就彻底散了……”
“这……这怎么可能?”那小伙子呐呐道:“可,可李夫子不是说农事官是专门救治农作物的吗……”
“怎么不可能?”花大姑姑冷笑道:“人家农事官说了,那麦子生了会传染的病,为了不祸害到别的田,只能一把火烧了呢。”
“呸,什么传染病,谁不知道青苗村的麦子是怎么回事?还不是那群黑心肝的地主粮商搞的鬼!那群农事官就来看了一眼,直接一把火烧了青苗村所有的田地,这就是你说的救治?”
小伙子面上多了两分挣扎,眼神扫过一众村民,最终落在了面含微笑的项晓芽身上,忽然又来了精神,立刻反驳道:
“那青苗村的地治不好了才被烧了,我们的地也没有到这个程度……而且再怎么样,农事官也是要考核的官吏,总比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骗子要让人信任吧!”
项晓芽淡定看戏,她现在倒是有点佩服这小伙子了,该说年轻人胆子就是大吗?
无需项晓芽开口反驳,花大姑姑便冷笑一声:“读了几天书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别的不说,我就问你,你知道州府的农事官住哪儿吗?”
“这……农事官不都待在州府府衙里吗?”小伙子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话多少有些勉强,所以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花大姑姑往地上啐了一口,嫌弃之意无需言表。
“咱们西关的农事官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是王家的门客,那王家是什么人?整个西关多少田地都是他们的?那些农事官忙活他家的事情都忙活不过来,哪儿来的时间搭理咱们这些乡下的泥腿子?”
“咱们年年都缴纳了税子,他们凭什么不来?”小伙子瞪着眼喊道。
“凭什么?”花大姑姑抬着眼皮,冷笑道:“谁家没给税银子?王家请农事官去看田,还一次多给二十两封红呢。现在这种麦子抽穗灌浆时期,一天就给十两,也不要人做什么,就是随时随地盯着点地里的情况就行,你拿什么和人家比?”
小伙子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什么,却呐呐地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也不真的蠢,只是心中总是抱有那么一点侥幸。
但花大姑姑的话拨开了外头那一层皮,将血淋淋的现实暴露在他的眼前,逼着他不得不认清楚什么才是真实的现状。
一如花大姑姑所言,先不说州府的农事官能不能被请来,就算是真的请来了,这种只霍霍他们村的虫子,怕也不会得到正常的救治,而是被一把火烧掉所有受灾麦田,然后他们这些村民也得不到任何的补偿。
小伙子面色发白,像是遭受了极大的打击似的整个人跨坐在地上,背部都弯了下去。其余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个再也没有之前的那种气势,全部都垂下脑袋看起来丧气得很。
看到他们这模样,花大姑姑也好,另外留下来照看项晓芽的村妇也罢,一个个都恨铁不成钢了起来。
“杨泰安啊杨泰安,枉费你家打小就把你送私塾里读书习字,你是真当自己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少爷,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花大姑姑毫不留情地啐道:“我看你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等这事结束了,你们也别回去继续读书了,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干几年农活再说吧。”
她说完,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了项晓芽,这才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
“抱歉啊娘娘,我们家这些臭小子读书读傻了,惊扰到您了。”
项晓芽在一边全程当了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战火虽然波及到了自己身上,但是都不需要自己开口,敌人就被毫不留情地全部扫荡了。
看着那群失魂落魄的少年人们,她轻咳了一声,保持着神仙该有的大度人设,轻飘飘的说道:“无妨。毕竟是年轻人嘛,能理解的。”
她这话说出来,周围村民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花大姑姑更是拍了杨泰安的脑袋一下,骂道:“还不快谢谢娘娘。”
其余的少年人们不情不愿的道了谢,只有杨泰安还满脸不忿地瞪着周围人,死活不低头。
妲袂若有所思的看着那群比她年纪还大的青少年们,忽然问道:
“谁让你们砸掉娘娘神像的?”
杨泰安见问话的人不认识,又是站在‘神农娘娘’身边的女童,便翻了个白眼没回话。
结果脑袋上又被那花大姑姑拍了一巴掌,这才不情愿地看了眼项晓芽,低头小声说道:“没……没谁,是我们自己觉得这样做可以让大家清醒过来……”
“是李夫子。”杨泰安身后的另一个少年忽然开口说道。
“杨三郎!你胡说什么?”杨泰安和好几个少年听到他开口,立刻怒瞪了过去。
那杨三郎看都不看他们,低着头自顾自地说道:“李夫子知道我们村要祭祀神农,就和我们说了一些别的地方骗子假借神仙之名装神弄鬼的事情,说那些信了骗子的村子下场都很惨。所以,我们合计了一下就……”
“别听他胡说,李夫子才没有撺掇我们。”杨泰安大声喊道:“他是教我们要学会识人,不要轻易被别人的话术给骗了。”
杨三郎看了一眼杨泰安,低下头没有在说话。
杨泰安却不愿这么简单的放过他,愤怒的吼道:“杨三郎,李夫子平日对你多好,你怎么能帮着别人污蔑李夫子呢?你……你这就是白眼狼!”
杨三郎本来不打算反驳的,听得杨泰安骂自己白眼狼立刻不干了,索性张嘴就和对方大骂了起来。
“我亲眼看到李夫子和李发财的管家两人一起喝酒,之后他就开始和我们说那些骗子的事情!”
“你放屁,李夫子为人高洁,怎么可能会和李发财的人在一起,你就是个白眼狼,我看不起你!”
一时间,田边的空地上吵闹声不绝于耳。
项晓芽听到这儿心里大概对事情有了几分猜想,如果那李夫子不是什么古板周正之人,那就是背后拿了人好处呗。
不过那李夫子倒是聪明,这事办的……说出去也没有谁会觉得他做得不对,毕竟他只是给自己的学生们科普一下封建迷信的危害性而已。
你看现在,那傻愣愣的杨泰安不就还没反应过来,跳着脚维护那位李夫子吗?
项晓芽的目光从自己的手机屏幕上略过,忽然顿了一下。
扫描结果里,开始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伸手点开了其中的一个信息泡,在一连串数字和字母的变化之间,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田埂上,少年人们还在吵闹不休,项晓芽抬起头,打断了他们的内讧。
“行了,别说了。”
她开了口,花大姑姑和其余的婶子便动手让那群少年们闭了嘴。
“娘娘,可是吵到你了?”花大姑姑小心翼翼地问道。
项晓芽的目光穿过人群,望向了逐渐下沉的太阳,以及夕阳下的麦田上。
“找些人去盯着田里的虫子吧。”她轻飘飘地说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神农娘娘这话是何意?
正想要再仔细问问,却听到远处的麦田里,一个稚嫩又尖锐的声音随着风儿传了过来。
“虫子死啦!”
众人一愣,随后便是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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