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瞧什么呢?”钟凝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钟溪语回过神,转身对上钟凝霜疑惑的神情,眸光一亮,好奇地问:“凝霜阿姊,夜幽庭是什么?”
凝霜阿姊学识好见闻广,想来一定知道。
钟凝霜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胃里一阵翻涌,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不是什么好地方。”她牵强地扯了扯唇角,一语带过,生硬地转移话题,“可有看上什么?”
钟溪语见状虽然好奇却也没再问下去,不过再看那些首饰已然没了最初兴致。
她如实摇头。
老实说,若是将娘亲给她准备的头面全摆出来,估计也能开一家首饰铺子,还是品质最好最时兴的那种。
此前因为她心智有缺,栖月姑姑怕她伤到自己,这才将那些簪子发钗全都收了起来,但每次出了新的样式也不会落下她,这些年累计下来,份量可谓极其可观。
钟溪语担心自己扫了她的兴,连忙说:“二楼还没看过呢,我上去瞧瞧。”
钟凝霜神情温柔:“好。”
但还没等钟溪语动作,就看见二皇子从楼上下来。
钟溪语这才想起他来,不好意思道:“二哥哥,是不是让你等久了。”
“没有。”二皇子一脸温和,“正巧在楼上看见一只簪子,想着你兴许喜欢。”
钟溪语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东西。
簪子采用点翠的手法做成长尾蝶的造型,将蝶翼上的纹路呈现得纤毫毕现,凑近看也寻不出丝毫瑕疵,碟尾灵动飘逸,像是随风浮动。
二皇子动作轻柔地将其簪进她发间,然后递给她一柄镜子,笑道:“如何?”
钟溪语接过一看,只见一只蓝蝶停在她发间,仿佛下一瞬就能振翅而飞似的。
她眸光一亮,迫不及待地去给钟凝霜展示:“凝霜阿姊,好不好看?”
钟凝霜迟疑了瞬,仔细端详了会儿认真道:“这颜色会不会过于老气?不妨再多看看,要知道,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钟溪语语气轻快:“不会啊,我很喜欢,二哥哥眼光好,想来已经是挑的最好的了,就这个吧!”
她自小得到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因此听着钟凝霜这话也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想让自己挑更好的。
钟凝霜下意识看向二皇子,没想到正好对上对方的视线,刹那间,心头莫名一怵,然而下一瞬,就见后者面色自若地朝她笑笑,没有没有丝毫异样。
二皇子见她不语,似乎想到什么,语气温和地说:“都说点翠阁的点翠工艺是一绝,不过与之相对的,价格也不是其他能比的,若是钟二小姐囊中不足,我可以让人回去取来补上。”
可以说是细致入微。
“二皇子殿下说笑了,既是备礼自然是带足了银钱的。”钟凝霜笑着回道,“方才听小语的话应该同您有约,这边没有其他事了,二位先行一步也无妨。”
二皇子见她这般说便微微颔首,同钟溪语一起离开。
钟凝霜站在原地目送二人离开后。
旁边的丫鬟见他们走远,迟疑地看了钟凝霜一眼:“小姐,小郡主手上那个不会就是点翠阁此番新出的样式吧?”
旁边的掌柜耳朵尖,听到这话笑着应声:“确实如此,而且还是檀大师的收官之作呢!”
“小姐特地为此而来,怎么就让小郡主抢先了。”丫鬟闻言语气中带着些许懊恼,随即想到什么,看向掌柜问道,“这新上的样式总不至于只这么一只吧,可还有其他?”
“有有有,虽然不是檀大师亲手做的,但做工的师傅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价钱也实惠不少。”
“不必了。”钟凝霜神色淡淡,同身边的丫鬟说:“去把帐结了。”
说完自己朝门外走去。
然而都没等她迈出点翠阁的大门,那名丫鬟就去而复返,脸上带着几分局促:“小姐,咱们带的银钱不够。”
钟凝霜蹙眉:“出门时不是让你带了两张银票吗?”
丫鬟硬着头皮:“可是小姐,那支簪子,要……五百两……”
钟凝霜僵了下,表面还端得云淡风轻,袖袍下的指甲却几乎都要掐断了。
什么簪子这么贵?自己什么东西都没买,
掌柜似乎读到她的心声,为了证明自己并非讹人,连忙开口:“那簪子从手稿到完工都是檀大师亲手完成的,没有经过任何人之手,单论点翠的工艺,如今放眼天下可谓无人能及……”
钟凝霜不想纠缠,留下一句“待会儿让人送来”便快步离开。
“诶!”掌柜高高兴兴地应了声,临了还不忘嘱咐一句“钟二小姐路上小心”。
直到马车走远,掌柜的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回到店内,喜滋滋地等着钟府的人上门送钱,顺带感慨道:“小郡主真是个福星。”
……
钟溪语同二皇子走出点翠阁好长一段距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拉了拉后者的袖子,压低声音道:“二哥哥,我们是不是把讨厌鬼落下了?”
二皇子见她心虚的模样觉得有趣,没忍住笑了声,见她真准备往回走才开口解释:“听说前面有家甜水铺子滋味不错,生意极为火热,我让他先去排队了。”
钟溪语闻言双眸一亮,催促道:“那我们快走吧!”
临近二皇子口中的甜水铺时,远远看去,店门外果真排着长长的队伍。
钟溪语视线从前往后在人群中穿梭,正寻找着陆湛的身影,耳边已经传来对方的声音。
“站这儿做甚?”
钟溪语吓了一跳,转过头看见陆湛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边。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钟溪语环视一圈,确认只有前后一条路,不过她也只是随口一问,比起这个她更想知道,“你不是去排队了吗?”
陆湛下意识去看二皇子,见对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旁边的铺子,顿时有所意会,恰好此时旁边一桌人吃完起身,便顺势开口:“这不是出来看看你们来了没嘛,那边空出来了,你们先去坐着,我这就端来。”
钟溪语不疑有他,拉着二皇子一起过去。
在二人坐下之际,旁边一男子上下抛掷这一把碎银空着手从桌边经过,一副踩了狗屎运的表情,没过一会儿,陆湛就两手端着三碗甜水,四平八稳地朝他们走来。
二皇子率先将一碗推至钟溪语身前,含笑道:“尝尝。”
钟溪语没有迟疑,舀起一勺往自己嘴里送,很快眼前一亮。
二皇子自己却没急着动作,抬头看了陆湛一眼,见后者朝他点了点头,这才垂下眸,不紧不慢地动勺。
然而还没等他将勺子递至唇间,一辆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他们桌旁。
陆湛微微皱眉,左手已经放在旁边的剑柄上,余光锐利地朝马车扫去。
下一瞬,车上下来一个白须白面,眉眼和善的老太监。
陆湛松开手,眉峰却没有彻底舒展。
“小郡主安康。”老太监率先朝钟溪语行礼。
钟溪语闻言疑惑地抬头,看清对方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童公公?”
“诶。”童公公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小郡主这些时日不曾进宫,皇上时不时就念着您呢。”
二皇子出声:“童公公此番出宫是有何要事吗?”
童公公毕恭毕敬地朝他行了个礼,两相对比却无端多了几分疏离:“二皇子殿下,陛下让您即刻进宫面圣。”
二皇子动作一顿,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他侧过脸看向钟溪语,脸上不见丝毫异样,甚至贴心嘱咐:“我让陆湛留下陪你。”
钟溪语乖巧点头,眼看着二皇子坐上马车离开,回过头来,却发现陆湛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钟溪语见状伸手在他眼前招了招:“你在想什么?”
陆湛回过神:“没什么。”
钟溪语没有深究,兴致勃勃地规划后边的行程:“等会儿我们去三哥哥府上玩吧,皇舅舅罚他闭门思过,他一个人呆着肯定很无聊……”
陆湛蹙了下眉,打断道:“下次吧。我一会儿还有事,先送你回府。”
钟溪语动作慢下来,垂下眸,一下没了胃口。
她没舀几口便放下勺子,瓮声道:“走吧。”
陆湛回过神来扫了一眼她身前剩了大半的碗,不由啧了下舌:“方才不还挺喜欢的吗?”
“不想吃了!”
陆湛看她气鼓鼓的样子,还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放心上,起身就要送这位小祖宗回家。
“那行,走吧。”
钟溪语更生气了,一个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离我远点!”
陆湛没同她计较,落后几步不紧不慢地跟着。
钟溪语心里憋着一口气,闷头往前走。
小时候每回她进宫,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总是能及时得到消息,然后以不打扰皇舅舅公务的名义将她带去皇后的凤仪宫玩,一来二去,她也养成了习惯,干脆直接往皇后那处跑,等到了午膳时,皇舅舅自会来皇后娘娘这同他们一起用膳。
那时,她总以为皇后和她身边的宫女们是喜欢她的。
喜欢她的人不多,所以每一个她都极为珍惜,为此她可以忍受永安莫名其妙的敌意。
后来有一次,永安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条大狼狗,想要吓唬她,看到松开缰绳的狼狗朝她扑来,她太害怕了,跌跌撞撞跑开时,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但莫名又觉得吵闹,不怀好意的哄笑,凶狠尖锐的犬吠,高频跃动的心跳,很吵……
等她回过神时,人已经在树上了。
那时天色已经昏暗,听到远处时不时传来的犬吠,她忍着眼泪不敢出声,直到几名宫女提着灯笼靠近,才松了口气,正想呼救,就听见她们的抱怨。
“那傻子到底跑哪儿去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也不知道这傻子哪里好,让皇上对她一个外人比对自己亲生的永安公主还亲,若非如此,谁想搭理她。”
“谁让人家命好呢。还是快找吧,要是皇上知道她出事,凤仪宫上下怕是都不得好。”
对话声愈发清晰,但钟溪语喉中却发不出一丝呼救。
后来怎么回去的她已经记不清了,不过从那以后,她去凤仪宫的次数寥寥,但是这也没什么用,因为在她身边,这样的人越来越多。
想来,陆湛和那些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钟溪语恨恨地踢走脚边一颗碎石。
这么多年来习以为常的事情,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法忍受。
钟溪语想,她再也不要搭理陆湛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长公主府附近,钟溪语回头忿忿地瞪了眼数米开外的陆湛,生气道:“别跟着我了!”
后者不知道她闹什么脾气,也不惯着,看了眼不远处的长公主府,见门口的侍卫注意到这边,真就停下脚步。
“那行,我走了。”
他干脆利落地转身,抬手背对着她挥了挥。
钟溪语抿了抿唇,一声不吭地往回走,脚步却放得极慢,没过一会忍不住转身,发现身后早已没了陆湛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缕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从鼻尖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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