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宜嫁娶。
不等天亮,一顶红色软轿从李府抬出来,绕着正桐县正街走了一圈,最后兜兜转转,又抬回了府邸。
外面早就围了不少人,见此有人纳闷道:“李员外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绕了一圈,还把姑娘又给抬回去了?莫非是不舍得嫁人了不成。”
“哎,你还没听说过这事啊,”旁边的人接话道,“李员外舍不得女儿外嫁,便招了个上门女婿,现在人还没露过脸……”
这时,小厮亮敞着嗓子喊了句“姑爷来了”。
方才还谈论起劲的声音瞬间压下了一半,众人齐刷刷抬眼往里看去,待见到人,迫不及待的就开始窃窃私语。
“模样生的这般俊俏,难怪李员外舍得嫁出去。”
“可惜就是个入赘的。”
“入赘的又如何,若是我家夫君能有这般姿色,就算沿街乞讨也要养活他。”
“呸,肤浅。”
不过是三言两语,竟是有人为这事吵了起来,直到被其他人拉劝住这才作罢。
说话间,男人已踏过门槛下了石阶,走到花轿前,抬手敲了三下,低沉嗓音响起,“夫人,该下轿了。”
阮时泠:“……”
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呢?好像在哪里听过。
……哦。原来是小徒弟啊。
阮时泠嘴角微抽,勉强克制住想要骂人的冲动,偏生外面那人又低声唤了句,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周遭热闹闹的。
他垂下眼,目光落在膝上叠放整齐的喜帕,心里早已把卫无赦揪着尾巴甩了百八十圈——要不是昨夜现了原形,吓得李小姐昏厥,连夜发了高烧到现在还没醒。他也不至于穿着喜服,扮作新娘子坐在这里。
最要命的是,众人商讨过后临时换了对策,末了才告诉他,甚至连荀年都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什么叫做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
这就是。
阮时泠恹恹想着,戴上喜帕,弯腰起身出了轿门。
立即有媒婆递上绣球,两人手中各执一截并肩进了门。
路上两人谁都没有用密音交流。
阮时泠心中有气,不愿搭理他。比起这些而言,谢珩显得稍有些拘谨,甚至是有些紧张,几乎是走两三步就要往身侧人看一眼。
正堂内,李员外坐在高位上有些局促不安,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叹气道:“这……方小友,老夫乃俗人一个,岂能受得了仙尊一拜,岂不是、岂不是要折了老夫的命啊。”
“员外天生福命,定会长命百岁,儿女成群。”方子平正捣鼓着个手里的小玩意儿,呈水晶菱形模样,内核散发着微弱光源,接着见他把此物悬于桌子上方,灵力抹过,化作无形隐了身。
与此同时,太晏宗流云阁内。
同样是枚水晶漂浮在半空中。
宗门师兄们围成一圈,坐在大殿正中央,翘首以待的看着水晶投射出来的画面。虽然如此,坐位也是有讲究的,最中间是沈涔,其次左右两边是金子洛和百晓情,再往下就是几位叫不上名字的几位师兄。
理论上而言,都算的上是阮时泠的师兄,谢珩的师伯。
“来了来了,小师弟带着他的童养夫走来了。”
“没想到竟然能够在有生之年看见小师弟哎……你往那边挪挪,挡着我看了。”
“真想看看师弟喜帕下的样子啊。”
……
府邸内,两人依着傧相的高声呼喊,做足了新人成亲时该有的样子。
阮时泠手中攥紧红绸,强忍着冲动,才没有把它套在小徒弟脖子上,系紧,挂在房梁上。
虽说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只有在镜玄峰上的大半年,他没有把自己代入师尊身份,也没把谢珩当作推进原著剧情的工具人。可明面上还是师徒,这、这要是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在师尊界混啊。
此等人间疾苦,实在令吾辈痛心疾首。
眼见着两人转过身,对着高坐虚虚一拜,惊的李员外差点儿当场跳起来,心有余悸的按着胸口用力喘气。
反倒是流云阁内的众人面露笑意,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一拜。
金子洛甚至伸出手,在空中虚浮了下,惹得百晓情翻了个白眼。
比起二人,沈涔要淡定许多,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掀起茶盖吹了吹,随后喝了口。
不知怎的,今日的茶格外好喝。
“夫妻对拜——”
“……”呵呵,你在做梦?
阮时泠象征性的低头,几乎连丝动作幅度都没有,不着痕迹的与谢珩错开。
谢珩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随着弯下腰,对面喜帕轻微浮动的瞬间,只来得及看清过分白皙、线条流畅的下颔。
“送入洞房——”傧相喊完礼成,整个人顿时松了口气。
见此,站在门口的人纷纷让路,让这对新人回房。
连廊上,荀年看着二人进入房间的身影,不知似想到什么,神色有些动容。
谢珩刚要进去,就被追上来的太晏宗弟子拽住,刚喊出个个“谢”字,就被面前“啪”地一下合上的门吓了大跳。方才要是再往前走几步,保准都能把鼻子给砸歪了。
谢珩:“……”
小弟子拍着胸口,摸了两把自己脑袋,嘴里絮絮念叨着,“不怕不怕,魂来魂来,你还是要长个的。”等说完才想起正事,“谢师兄,方师兄让你过去,说是商量正事。”
“嗯,知道了。”谢珩唤了声师尊,又敲了敲紧闭的门,见还是没人回应,才转身离开。
*
虽说成亲是个幌子,可也仅限于自己人而言,在外人看来,谢珩依旧是姑爷,不少想跟李员外攀关系的,纷纷找着机会跟他喝酒。
是以送走宾客,厅堂内瞬间冷清下来。
方子平让人关好大门,嘱咐府中下人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准出来。随后荀年守在内院,太晏宗弟子守在外院,见此谢珩也没再多待,换了身干净衣裳与众人打过招呼后回了房间。
方子平抱着剑倚着柱子,见此啧啧了两声。
房间只点着一盏灯,谢珩刚把门掩上,就听的阮时泠道:“谁让你来的?”
音色是清冷的,似石子落入泉水中,冷冽而又清澈。
谢珩唤了声师尊,没走两步就见喜帕被扔在地上,月光映衬着上面绣的金色凤凰。他眼底波光微动,弯腰把地上的喜帕捡起来,手指掸掉上面的灰尘,叠整齐放进怀里。
阮时泠把他的动作收进眼底,倒也没说什么,“江公子呢?”
江公子,就是原先说好的那位。
谢珩哦了一声,走到桌前,把灯芯挑的亮了些,“来的路上不甚被掉下来的花坛砸到脑袋,晕倒了。恰巧弟子过来,一时又找不到人,便让弟子顶替了。”
阮时泠:“……”这话他咋那么不信呢。
你要是说你把人打晕的,他倒是觉得更有可信度。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房间内安静的很。
拨弄后的灯芯把房间照的亮堂了些,谢珩动作顿了下,偏过脑袋,目光顺着往阮时泠的方向看了过去。
对方一身大红色嫁衣,安静乖巧的坐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低垂着眉眼似是在想事情,长长羽睫颤动着,光线晕染下映在肌肤上留下小片细长阴影。
衬着清清冷冷的精致眉眼,线条流畅的轮廓,偏生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正在阮时泠听着外面动静的时候,脚步声响起,是谢珩走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那盏煤油灯,放在床边的小桌上,看着阮时泠欲言又止,似是有话要说。
可等了又等,也没听见人说话,饶是闭上眼,也能感受到对方目光如针扎般的刺在自己身上。
索性睁开眼,看着他问道“身上有伤,不好好修养,来这里做什么。”
这是花朝节后,两人第一次的单独见面。
至少给点时间,让他想想该怎么调整下“徒弟教学手册”啊。
说来就来,一点准备都没有。
“弟子的伤已经快要好了。”
阮时泠随意“哦”了声,起身要去窗边看看外面的情况,没走两步就被人扯住了袖子,“……怎么了?”
谢珩姿势很轻的扯着,他看着阮时泠,漆黑眼睛望进对方清澈眸底,隐隐盼着些许殷切,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弟子以为师尊生了弟子的气,再也不会见弟子了。”
上一世他与阮时泠相处时,几乎大半时间都是在魔宫内。
那处只有他们二人,旁人进不来,师尊也出不去,衣食住行都是他贴身伺候。朝夕相处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师尊的脾性。
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最容易心软。
嗯?
想起那晚的事,阮时泠的唇角又开始隐隐泛痛,脑袋也跟着疼,倒不是别的,他是真没想好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尤其是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总不能他也咬回去,把对方咬出血,然后再凶巴巴的训斥谢珩,让他也尝尝痛的滋味。
……不妙。他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他应该生气!
就在阮时泠心里揣摩着玩要该如何训斥小徒弟那天大逆不道的行为时,一条冰冰凉凉的鲛纱遮住他的眼睛,屏蔽了所有的光线。
阮时泠:“?”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阮时泠伸手就要去拽,谢珩却先他一步,攥住两只过分纤细的手腕,紧紧扣在掌心里。
纤细到什么程度呢?大概是他一只手就可以攥的过来。
让你们是来捉妖的,不是让你们来公费谈恋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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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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