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第 164 章

曾谆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这趟出使,他私心里觉得就是来挨骂的,说是换俘,但谁都知道这几年邺国皇位更迭得厉害,到现在明熙帝上位,这政局才刚刚稳下来。

说什么文不思政,武不思战,都是空话,事实是大家都在忙着保命选边站,还得绞尽脑汁排沙简金,择出来一个最好的。

因为一旦站错了位,命也就没了。在这种情况下,邺国这仗能打得好起来才怪!

他来这一趟不指望建功立业,就指望平平安安,日子到了能跟着正使全须全尾地回到邺国就行。

什么颜面,什么国威,于他而言通通都是狗臭屁!

所以他行事做事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一个‘稳’字。只要能顺利回朝,渊国官场的面子该卖就卖,为此自己人落了些许下乘,也没什么太紧要的。届时一句‘事急从权’上报到朝廷,便也能揭过去了。

可方才云笙掷地有声的几句话,让他瞬间卡壳了。是啊!便算皇室更迭,可邺朝的儿郎们是实打实地一直镇守在边关呀!

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即便在当初两王相争得那般厉害的情况下,也守住底线,没有越雷池一步,如今打了胜仗,还要深陷在渊国这座巨大的囹圄之中。

恐怕他们宁可自己身死,也希望使臣能帮他们守护住自己的体面和自己拼了命才护住的邺国的威严。

曾谆有些汗颜,“陆大人,说的是啊!”

云笙坐直身子,“出使的事我不太懂,接下来一切就仰望曾大人你了。”

“一定,一定。”曾谆抹了把汗。

云笙伸手放下车帷欲入内,突然目光与车旁的蒋桓相接,见对方眸光闪动还带着几分炽烈。

她下意识看向了一旁,心上升起一股十分别扭的感觉。回到马车思来想去,觉得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重新将头钻出来说:“停一下。”

队伍又停了下来。

云笙一指蒋桓,“你,进来。”本来是想到些事心情不好,说话便也没怎么客气,连‘蒋大人’三个字都没叫。

可这句微带着些愤怒和斥责的话落在其他人耳中却是十足亲昵的象征。尤其是贺文道给她的这支队伍还都是精中选精的老兵,平日里在军营里习惯了油腔滑调,想入非非。

“瞧瞧,正使唤内眷进去了。”

“啧啧,正使体力真好!”

“这跟体力有什么关系?”

“咦,你这人真是闭目塞听,在营地里没听上京来的人说吗?咱们正使在京时便与这位蒋大人彻夜缠绵,连鹿血都用上了。”

“当真?”

“自然当真!一连走了这十多日,正使一直忍着也是不易。”

“你这么一说,倒也是。眼瞅着马上就要入渊了,诸事不便,正使还不抓紧这最后一点时间和内眷温存一下。”

“啊!对,对。”

队伍里如他们这般想法的大有人在,都一边走一边抻长了脖子朝最前面的车驾看。

当然云笙是看不到这些的,她正坐在马车中生着闷气,反倒蒋桓下马入内时,余光洒了一眼外面,脸上甚至带了几分得意。

“坐!”云笙一指靠窗的位置。

蒋桓掀了衣摆坐下来,“找我来,有事?”

他的语气轻松,脸上甚至挂着笑意,云笙怔了一下道:“你就打算这样入渊?”

蒋桓问:“怎么了?”

云笙屈指敲了下桌面,蹙眉,“我奉命出使渊国,身边还带着予杀予夺的锦衣卫,明日入了中都,你让官场上的人怎么看待此事?”只怕还没进城,现在碧血阁的鸽子们已经全体出动了。

蒋桓不紧不慢,“所以你想让我由明转暗?”

“难道不当如此?”

蒋桓斟酌片刻,道:“这么多日子过去了,现在再转只怕也来不及了。”

“至少明面上别给对方留下什么把柄。”

“其实我出京前,已经同皇上开了口却官。”

“什么?”云笙一惊。

蒋桓慢慢道:“今上看重权柄远胜情分,眼下东厂已关,锦衣卫再一支独大只怕居久不易,我出京前便做好了打算,即便日后再回去也是以白衣之身回京,所以我入渊倒是还能用另一个理由。”

云笙好奇起来,“什么理由?”

蒋桓缓声道:“你的内眷。”

云笙正喝着水,险些呛到,放了茶盏转过来像看傻子似地看着他,“当日你逃到我那,正被潘凌儿堵了个正着,我一来怕皇上疑心我沾染上京势力,二来也为了掩盖梁蔚之死,便顺水推舟将你作为借口报了上去,可咱们都知道这事是假的,既是假的便成不了真的。你若以此身份入渊,便会闹得天下皆知,可曾想过将来如何收场?”

蒋桓挑眉,“我倒觉得闹得天下皆知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名声于我,自做了锦衣卫那一刻起便臭了。”

云笙思绪突然到了很诡异的地方,咬着牙,“这么说,做我的内眷还委屈了蒋大人,既如此不若就此下车,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江湖不见了。”

蒋桓一听有些急,“唔!这事你得这么看!之前你在我府中做妾,眼下咱们是掉了个个儿,你为妻主,我是内眷。”

云笙听到妻主两个字,身上抖了抖,“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蒋桓指了指外面,“不信,你可以到外面听听。”

云笙掀了窗口的帷子听了听,果然听到外面许多奇葩的言辞,顿时更气了,“这都打哪来的风言风语,我现在就吩咐罗纲去清理。”

蒋桓为自己倒了一盏茶,拦住她,“你就没听过一句话叫‘欲盖弥彰’?只怕越压制越乱。”

又劝她,“其实,你也无需太过生气,我这些天一直在外面骑马,听到诸如此类的话更多,我不也淡然视之。”

“你是男子,我是女子!如何能一样?”云笙看他一脸无辜,甚至还隐隐带了几分得意,不由更气,声调抬高,“你就没去解释一二?”

蒋桓摇摇头,“这事不能解释,越解释越乱,左右他们传了这一路也不是全无坏处,至少等到了中都,省的我们再去多费口舌。”

正说着话,前面车驾突然停了。

云笙从窗口里将脑袋钻出来,压着气道:“又何事?”

罗纲怔了怔,没料到蒋桓也在,眼神不由自主往里面瞟了瞟,看到蒋桓竟还对他笑了笑,很是友善,脸上一热,眼睛急忙转过来,“唔,主子,属下查过了,那驿站看起来一切正常。”

云笙想起曾谆的话,入中都前的最后一晚,确实应当与渊国的官员打个照面,“让队伍全速行进,今晚咱们在前面驿站休整。”

到了驿站早有渊国的官员等在外面,三四个,为首的着红色官服,看着职位比后面更高些,应当是他们的迎宾使。

“是陆大人?”为首的官员上前迎道。

云笙从马车上下来,嗯了一声,“您是?”

“在下朱机,乃渊国鸿胪寺卿,奉命担任本次的迎宾使。”

云笙:“原来是朱大人,久仰,久仰。”

“不敢!不敢!”朱机笑呵呵道,“之前国书从蔷城递来,我等还以为陆大人乃是一八尺男儿,直到您入了我朝,路上消息次第送来,这才知道竟是位女子。我渊国本也应当派出一位同样的女官相迎,只是不才,寻遍了举国上下,官秩如此高的女文官有,却没寻到如陆大人这般起始于微末的女武将。”

“朱大人,我年纪尚浅见识有限,可也知道两国接下来邦交如何此刻尽皆仰赖你我二人。只是听完你这句,感到贵国对本次换俘之事态度不统一啊!”

云笙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不然不至于说出‘始于微末’这种话来,我听闻贵国姜氏太后昔年便是四局的尚衣局出身,您这一句轻视天下女子的其谈阔论,不知是由谁授意的?”

朱机这句确然带着讽刺意味,但只针对云笙本人。她的名字当日一报到朝上,身份便被有心之人挖了出来。

陆楷瑞之女,还是个庶出的,若说邺朝天子色令智昏收入后宫还有可能。为将,简直是笑话!

本想着云笙身为正使,本身又是女子,即便听出来他话里的讽刺,为了邺国颜面也会将其悉数咽下,毕竟她曾入过教坊,陆楷瑞又是叛臣,从哪方面来说都与虎父无犬女挂不上钩。

不曾想她竟将自己的话与两国之间联系起来,还暗戳戳点了渊国两圣不睦之事,若是他反驳这句‘始于微末’,便有了听从皇帝之语特意给姜太后难堪的嫌疑。

事情变得有些棘手起来。

圣上对换俘之事态度不明,但姜太后却是支持的,这陆云笙迟早要上朝参见吾皇,届时再当面参他一本。

啊!不可!不可!

“陆大人说笑了,本官也不过是表达一下对您的敬仰之情,哪里就涉及到两国态度。这样,你连日来赶路也累了,驿站已为你备好了热水和晚餐,不若早点卸了车驾进去休息吧!”

云笙朝他拱手,“那就多谢朱大人了。”

一夜无事,翌日启程入中都,云笙奔着看似虚心地问朱机,“不知入都一事,贵国是否有其他指示,两国风俗不同,还望朱大人指点一二,莫让本官再惹了忌讳。”

她对渊国忌讳根本不感兴趣,只是面子上该问的还是得问到,以表诚意。

朱机似乎真的在费心思考,末了道:“唔,旁的倒也没什么,就是我渊国国主一向爱民如子,故此以往每次他国使臣来时,许多百姓便自发热情地上街,唔,夹道欢迎嘛!陆大人是女子,如若怕受到冒犯届时留在车内就好。”

如果两国正常邦交,互有来使,百姓夹道欢迎自然是真心的,也没什么值得警惕的。可此次是换俘,说白了是两国交战这才有了这次不正常的出使之事,就算渊国百姓自认为两方这次打成了平手,可也架不住对他国本能的恨意。

在渊国百姓看来,对方可是生生擒了他们数百名兵丁的国度,恨意被有心人搅弄后只怕滔天。

这朱机不说便罢了,特意提起来反倒让云笙多了心,打发走朱机便叫来了曾谆,将事情一说。

曾谆道:“照理来说不应该呀!咱们是擒了他们不少人,可他们不也拿了咱们一将数卒,两面都是奉皇命行事,届时朝堂上走个过场,直接让人换过来不就行了,邺国的百姓对这事都没什么反应,怎么渊国就会反应这么大了?”

云笙觑了他一眼道:“邺国百姓是在自己国都内自然没什么反应,可眼下咱们是作为对立国到了人家地盘上,即便那些本来对此无感的百姓,也会被周围人影响,变得同仇敌忾起来。”

“您是说有可能渊国百姓会被人教唆,对咱们.....”

云笙点点头。

曾谆一噤,“这样说来咱们是不得不防,陆大人有什么高见?”

云笙想了想唤了罗平过来,“你去!找些未开刃的刀斧来。”

罗平摸不着头脑,“要那玩意作甚?”

罗纲却已经明白过来,拍了弟弟头一下,“废什么话,大人让你去,还不赶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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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悍臣反禁了
连载中溪畔蔷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