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桓没有否认。
云笙冷笑一声，“也不枉费我千里迢迢来抓他。”
这正是蒋桓一直以来想问的，他怕云笙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但更怕她会心软，因为心软预示着他们所有人都可能会死在这里。
“陆楷瑞久居中都，受姜氏庇护已久，想带离他并不容易，如若....”
“不能活着带离，只带回他的首级也是一样的。”云笙出奇地冷静，“他的生死早在我出京前便定下了，即便我不亲手杀他，他也未必能活着回到上京。”
蒋桓点点头，她下定决心便好，抬起头语气带了几分恳切，“中都风物与邺国很是不同，你今晚可有时间一起出去走走？”
云笙正想着人蛊的事，一点头绪也没有，抬起头看向蒋桓，“怎么，你那有办法引出他们？”
蒋桓愣了愣，见她神态着急，便道：“倒是可以试一下。”
引出这些人不难，只要找块僻静的地方，让人假扮云笙，他们急于杀人，自然会露出首尾。
就是他目下人手不够，后续如何抓住这些人是个问题。
他不由皱起眉。
云笙想也没想，说好，“那就晚上酉时过后，街口见。”
蒋桓不意她应得这样容易，心口涌出欢喜来，“那咱们不见不散。”
云笙点点头往来路去了。
他们刚住进四方馆第一日渊国就有官员来告诉过他们，渊国这些日子因了邺国来使，将宵禁取消了。
说是与民同乐，实则是想鼓动渊国百姓同他们闹事。
不过现在进城之事发生后，渊国百姓老实多了。出去逛一圈，低调些应当无碍。
下午云笙便带着人去清查财物去了，三大车好物之前被那渊国郡主顺走一些，剩下这些可得用到刀刃上。
她带着礼物一一登门去拜访了渊国相关官员。
当然明面上见的都是鸿胪寺的，暗地里还有几家小皇帝阵营的六部官员。
一直到了戌时过后才回到四方馆，给累得不轻，简单洗漱了一下倒头就睡，连晚饭都没用。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突然想起来件事，坐起身就叫映月，未央过来了，“主子怎么了？阿姐不在。”
云笙“噢”了一声，“我忘了。”又问，“蒋兰煦回来了吗？”
未央这一下午都在陪着云笙拜访渊国官场，并未留心蒋桓那边的院子，“应当回来了吧！那边院子倒是亮着灯呢！”
云笙嗯了一声，这人又不是个傻的，自己忙忘了时间，他自己办完事也就回来了，当不会一直等到现在。
左右人蛊的事也不着急，明日再问他也一样。
她看了一眼更漏，“无事了，你去休息吧！”
自己躺下来，很快又沉沉睡去。
是被一声闷雷吵醒的。
“竟下雨了！”她坐起身，觉得这渊国的天气真是无常得很，前两日进城下雨，今日又下，还不小。
抻了个懒腰，自己趿着鞋子到桌前倒了盏茶。
简单梳洗完，然后吃早饭。
见君回过来了，站在门口同她见礼，靠到一旁柱子上的伞湿哒哒往下滴水，“陆大人。”他恭敬道，“小人想借使臣的厨房一用，来熬些姜汤，不知可否？”
使团的吃食云笙让渊国人免了配送，只同他们要了个小厨房，让自己人做饭。
当然渊国人那里每日会定时送些米面粮油和新鲜蔬菜。
厨房外面把着的都是自己人，云笙说了算。
她舀了勺碧梗粥送到嘴里，头都没抬，“用呗！”叫未央，“你带他去，待会和厨上说一声。”
未央说好，比手引着君回往外走。
君回临踏出门时还回过头看了一眼，见云笙只一味咀嚼着小菜，似乎完全忘了他家主人的存在，不由叹息。
云笙这厢吃完饭，拿了纸和笔出来，将昨日拜访过的官员一一写在纸上。
“礼部。”她自言自语说，“这几位大概也都会出现在换俘宴会之上。”
未央抱着一匣子玉石制成的棋子进来，有些气愤，“这些渊国人真是好赖不分，咱们这么好的东西送过去，他们不巴巴收着便罢了，前脚刚出门，后脚便将这东西丢了出来，幸好主子你有先见之明，让咱们的人提前守在了路口。”
云笙正在补写着名单，末了撂笔将墨迹吹干道：“这几位都是渊国国主麾下的，自然不敢受咱们的礼。他们还算好的，你没看到前几位直接将咱们送去的东西移交刑部了吗？”
“有眼不识金镶玉。”未央嘟囔道。
“你也别总盯着这点子东西，也没多贵重，损就损了，眼下至少帮咱们补齐了这份名单，还套出了我想要的一个人的名字。”
未央凑过来瞧，疑惑问道：“咦，怎么还将人分了两列？”
云笙指着上面说：“左边这列是姜太后阵营的，右边则是小皇帝阵营的。”
未央托着下颌想了想，“咱们现在是要讨好姜太后这边的官员，好借助他们帮咱们完成换俘吗？”
云笙摇摇头，“咱们来北渊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未央这才想起来，啊了一声，“抓....抓陆楷瑞。”
云笙说是的，“这换俘只是个由头，若是渊国在入境之时将咱们拦在国门之外，或者甫一入中都便立刻着人将咱们关押，那这换俘咱们需要担心。可从前两日入都的情形来看，小皇帝虽不满，但并不敢强行阻挠，所以换俘已是板上钉钉了。接下来咱们需要操心的便只有诱捕陆楷瑞这一件事了。”
“您方才说套出了您需要的一个人的名字？谁？”
云笙手指敲了下桌面，“韩文州，不过确切地说，应当是得到了咱们眼下正需要的一机会。”见她不明白，解释说，“若换俘成功，此回蔷城之路关山路远，路上会发生什么，你可想过？。”
未央想了想，“渊国悔诺，后手杀人。”
云笙说是，“所以暗中带离陆楷瑞变数太大，能说服两圣还是说服两圣的好。这便和换俘之事反过来了，小皇帝定乐于促成此事，只是不敢明面上和太后叫板，而姜太后却绝不可能同意，势必要设下重重阻碍。”
陆楷瑞虽是邺国人，但自他入渊之日起便向姜太后交出了手上所有兵权，这对姜太后来说算是一门巨大的助力。陆楷瑞的能力和影响决定了姜太后绝不会轻易将他交出来。
所以此事的关键还在小皇帝霍淼身上，“我们非渊国本国人，除了受召入宫，能见到皇帝的机会渺茫，想劝服他顶着压力将陆楷瑞交给咱们根本不易。但有了韩文州这个人，便能以献艺为名时时入渊国后宫了。”
未央觉得头都大了，好在这时赵嫣过来了，“我做了些糕点，笙儿过来尝尝。”
云笙走过来看看赵嫣兴奋道：“阿娘你做的？给我的。”
绿竹笑道：“瞧小主子，不是给您的是给谁的，夫人不止做了糕点，还给您做了新衣。”
云笙净了手拿过衣服比了比，抬起头，“阿娘没量过我的尺寸，怎么做的这般合适？”
赵嫣觉得这女儿真是可爱得紧，“日后你当了母亲就知道了，就算自己女儿长到八十岁，当娘的还是能一眼看出来女儿的身材尺寸。”
云笙觉得这感受很新奇，从来没想过有一日还会被人裁制新衣，轻着手放下新衣又拿了块糕点，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唇齿间都是甘甜绵软，点点头，“不错，很好吃，像糖果一样。”
赵嫣用帕子帮她擦了擦嘴，目光正好落到桌面的名单上，“在想入宫的事？”
云笙一点不意外赵嫣清楚她的打算，点点头，“在想怎么劝服此人进宫时将我带上。”
赵嫣道：“渊国好戏，这韩文州我倒是也知道，算是名曲大家了。且渊国对女子没那么多规矩束缚，所以后宫的嫔妃们也能时常选些男伶进宫唱戏，但时间不会太久。此人可有官职？”
也是来了这儿云笙才知道，这渊国对入朝为官政策宽松得紧，只看能力和春闱的结果，还有就是你即便入朝为官了，也仍能登台唱戏、演绎舞作。
大家不会将你只当做侍弄人的伶人看待，反倒会更敬重你的博学和才识。
云笙摇摇头，“此人无官无职，但却出自渊国八大世家之一的韩氏。父兄倒是都在朝为官，就是官位不高。”
未央还是不明白，插话道：“这与咱们诱捕陆楷瑞有什么关系？”
云笙屈指敲了未央脑门一下，“戏曲，你再想想。”
未央摇摇头，“想不到。”
云笙站起身抖了抖手上的名单，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这已经成了她每次餐后的必备项目，闲来无事时还会在后院练射箭和深蹲等动作。
她想过了，她这个岁数再开始练武的确有些太晚了，但掌兵的人不能没有良好的体魄。
所以锻炼身体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成了每日必做的事，包括下马扎、跳跃、举刀等等简易的动作。
她举着名单边走边道：“渊人崇尚武力，所以举国上下对那些女子柔媚的舞蹈不屑一顾，反倒对剑舞这种充满坚韧力量的男性舞蹈情有独钟。上至世家豪族下至黎民百姓，几乎人人都好这一口，这韩文州将剑舞和戏曲揉为一处，算是开拓者。在渊国内极负盛名，可以说是泰山北斗的存在，若是咱们同他达成了共识，由他引着进入后宫，便能与后宫嫔妃搭上话，这后宫，枕边风可比六部官员的谏书更有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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