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站在凉亭外,伏素一抬头就看到了她,脸上又换上了初见时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招手唤她,“是陆姐姐吗?快进来坐呀!”
云笙只当方才那幕没看到,走过去行礼,坐下来,“伏姑娘,好久没见了。”
伏素说可不,推了盏茶过去,“细算起来咱们居然有一年多的时间没见了,之前听闻陆姐姐出了教坊,我可替姐姐开心了好一阵子。”
又问,“姐姐因何竟来了北渊?可是心中有牵挂未了?”
指的是陆楷瑞。
任谁听这话都带着嘲讽。
云笙只当听不出来,勾了勾唇,“伏姑娘倒是一点没变。”
这幅天真无邪的样子的确迷惑人,若不是云笙见过她拿鞭子抽人的模样,就要信了,转了转身子,目光落到她面前的幼童身上,笑道:“这孩童着实可爱。”
伏素很警惕,立刻将孩子朝自己怀里扒拉了下,笑笑道:“族中一户表亲的。”
云笙笑着看了一眼四周道:“伏姑娘一直在闺中,想来还不知道,我运气不好,被咱们新皇点中特来北渊负责换俘一事。”
伏素自打自告奉勇从慕容业那接了这小王子,便被绑住了手脚,怕心上人怪罪她‘后娘狠毒’,十日里有九日在家陪着这小人,所以对于外面的事只能通过下人的转述了解。
可下人毕竟是下人,目光浅薄,眼光净盯着后院这点事,也不会有谁特意打听朝堂的事。
所以她只知道邺朝来了这么一位女使臣,却并不清楚那个人就是云笙。
前次见面对方还是个高门大户里的妾,现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奉旨出使的女将,这份落差在她眼中简直可以称得上击垮。
目光转到自己怀里这幼童身上,手指微紧。
道:“陆姐姐,好大的福气!”又问,“姐姐擎天福报的,来我这儿做什么?”
云笙低下头从袖子里取出个荷包,“伏姑娘看一下这个。”
伏素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接过来,放到鼻翼下一闻脸色便变了,遽然站起身开始叫人。
云笙慢悠悠喝了口茶道:“伏姑娘可想好了,这是北渊,不是西凉,且我来之前必定对四方馆的同僚有所交代,若今日折在你这儿,你觉得你和令表兄还能安然回到凉地?”
伏素思考了片刻,面对闻声而来的家卫挥了挥手,“无事了,都下去吧!”
家卫们走后,云笙比了比手,“伏姑娘不妨坐下来先陪我喝完这一盏。”
伏素瞪了她一眼,重新坐好,“你到底来干什么?”
云笙将荷包重新拿过来收好,“下面人来报与我时,我便觉得奇怪,便算你叮嘱了府上老妪日日以买药为名到街上行探查主君之实,可每日一副也着实令人费解了些。我又听到这药分量被减了对半,便猜到这药有问题,便将药配出来寻了上好的名医问询。”
实则是问了问嗡鸣。
她手指敲了敲桌面,“果然弄清楚了其中的关窍。”
她拇指捻了捻自己袖口,“十三味药材中十二味药量减半,最后一味不但没减还药量猛增。从明面上看这方子确实更适合幼童服用,但几味药材的配比没有严格按照医家叮嘱的来,这良药也便成了毒药。久而久之,这孩子的痫病能好才怪。”
慕容业这长子不过三四岁,并不清楚大人在说什么,只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二人。
伏素却是心虚,直接将孩子调转了方向,“你去那边玩,那边有君影草,你不是最喜欢它了,去采一些过来。”
伏素目送孩子离开,这才转过脸来,看向云笙的目光很是毒辣,“陆云笙你到底想做什么?”
很好,终于不再是那副伪装出来的天真无邪之态,假脸看多了也是腻味。
“慕容业与长公主的婚事,你可听说了?”云笙问。
这是伏素第二恨,明明来北渊前表哥答应了自己的,只要她将小王子照顾好,待回了凉地,他便会使人到她家中提亲。
她知道自己双亲并未在朝中为官,身份上配他不起,可他们二人自小一同长大,青梅竹马,她以为这份情意早超越了身份、阶级这些俗物。
可不想,昨日消息传来于她简直晴天霹雳。她在这里兢兢业业、累死累活,帮着死去的贱人养孩子,她心爱的人竟然要另娶他人了。
可与云笙毕竟国别不同,她冷淡道:“我们西凉的事,无需陆姑娘你操心。”
她固执地不肯喊她作大人。
明明之前差不多的困境,这女人只能做个不起眼的妾,可现在仿佛只有自己成了笑话。
云笙搁置了茶盏,“伏姑娘可想清楚了,我来这儿并非想揭穿你,不然便不会拿这东西给你看,而是直接上门找慕容兄了。我是来帮你的。”
“当然了,若是你觉得慕容兄对你来说实则也没那么重要,那咱们便品品茶、说说话,就当我今日白来一遭便好。”
伏素挑眼望着她,“你会帮我?”她们无亲无故,又无任何交情可言。
云笙却点点头,“自是帮你,毕竟西凉与北渊联姻,对我们大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好事。”
伏素品味她话中的深意,警惕看着她,“这婚事你有办法搞砸?”
云笙:“自然,只是看你肯不肯告诉我实话了。”
陆云笙来这儿自然不是做善事的,她刺探消息伏素一点也不奇怪。
想了片刻便下了决心,觑着她道:“你想知道什么,问吧!只要我能说的。”
云笙笑了,“第一个问题,西凉老国主的身体真实情况。”
伏素咬了咬牙,反正这事在西凉也不是什么秘密,“是真的不好,弥留之际了。”
云笙点点头,“第二个问题,既然知道老国主身体不好,这种时候慕容业不是应该随奉左右,万一.....”
“我们回去前,他不会死的。”
“这么笃定?”
伏素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瞬哀矜,“他不是身体不好,而是中毒,这毒的分量只要掌握好,想让他坚持多久就能坚持多久。”
和云笙猜想得差不多。
“第三个问题,慕容业手上有多少赵恪的人马?”
伏素震惊地看过来,“你....”
云笙倾身过来,“我既然知道这些,便说明我也是局中人,你最好告诉我实话,不然出了这个门我直接到使台令那去,届时你二人能不能走出渊地,你自己掂量。”
“你若当真举报,你自己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云笙像看傻子一样看她,“我是告发者,又任邺国使臣,更未曾为了壮大势力而谋娶他国公主,你猜渊国的人是更信你,还是更信我?”
伏素思考着云笙的话,她自是不想三哥陷入绝境。这些日子她表面上与三哥仍维持着表亲的关系,但实则内里早已委身与他。
朝中定了东行后,三哥几位姬妾突然莫名其妙集体暴毙了。年轻人正是需求鼎盛之时,三哥却又不想再从母族择选女子进宫,便借着探望这庶子为名,十日里有九日歇在她房中。
现而今她早已怀上三哥的孩子,就等着下个月初他们回了凉地举办亲事。
这种时候,三哥如何能,又怎么可以再另娶他人?
她捏紧了手指,“我只知道那些人都在赵姨手上,不止暗卫,还有军队。”
云笙脸色微变,“大王子慕容柯效力军中,就没发现?”
“凉地与西域诸国来往密切,三哥的兵马都藏在各小国入口,分而划之,大王子又不会日日去查,如何能被发现?”
云笙没有说话。
伏素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没告诉我这桩婚事如何能搅黄?”
云笙说:“看你舍不舍得下脸面。再有几日我就要离开渊国,届时两圣会在出阙前为我践行,你带着小王子过去,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伏素不信,“便算我肯豁出去脸面,若无三哥首肯,我又如何能近前?”
云笙:“这个你不用管,届时我会派人带你过去。”又想起另一桩事,“芳蔼是你的人,还是慕容业的?”
方才经了这场问话,伏素已然知道云笙手上筹码,再不敢犹豫,老实道:“都不是,是姨母的人。”
云笙:“所以你们想入后宫,也是赵妃的意思?”
伏素点点头,“姨母虽身在西凉,却一直掌握着这里情况,她想让自己人入渊国后宫一趟,却又不想让三哥知道。但具体什么事,我是真不清楚。”
云笙站起身,“好了,今日谈话到此为止,待我出了这门,便如同没有来过,你可知晓?”
伏素点点头,“我晓得轻重。”
云笙转身离开,又突然回过头,“你有了身孕,君影草这种东西便少沾染吧!”
伏素猛然捂住了小腹,“你怎么知道?”
云笙:“若非丁点后路也无,你又如何肯豁出女儿家的脸面。”
宫门口带着孩子闹事,等于将自己脸面往地上踩。
伏素听后颓然松了脊骨,脸色一时惨白。
她虽与姨母沾亲带故,但府上并无亲人在朝为官,一旦未婚怀有身孕的事传扬出去,不但全家名誉扫地,只怕还会被姨母以狐媚子的身份赶出西凉王宫。
届时自己可真成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况且她心里也怄着一口气,明明是三哥每每主动寻她,她付出那么多,为何说让她让位便让位?
北渊公主又如何?比起她和三哥自小的情分,这些虚头巴脑的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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