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营帐,慕容业就跪了下来,声音颤抖,“母亲。”
赵雪脸上并无太多情绪,只看着他淡声道:“究竟哪个是真的陆云笙?”其实这些事她虽然被蒙在鼓里,但今日场上闹了这么一回,多少她也看清了些这个儿子的为人,“我换个问法,是你动的手?”
慕容业不得不承认,点了点头。
赵雪觉得气血有些上涌,“你让为娘说你什么好,是说你两面三刀、假人假意,还是说你胆大妄为,愚弄上亲。这些事我说过多少次,大局,大局,你怎么就听不到耳朵里。这陆六娘目下对我们母子有益,不可擅动。本来能加以笼络,使得她为我们效力,可你偏要对她出手,竟然还找了个赝品来糊弄我,现在好了,弄成今日这番局面,即便是日后你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没有一二族人帮衬,能坐得安稳?”
慕容业觉得这养母真是愚蠢得可以,这陆云笙论血脉、论能力、论实绩,自己就能上位。若真给她机会,如何肯老老实实扶持自己这个便宜表哥?他能做的,也最好做的就是先下手为强。
只是没想到这人命这样大,那日在边陲厮杀成那样,竟还是活了下来。想到这儿,倒是想起来前些日子下面人报与他的,说是北面起了一支阀师,人数还不少,随着日益南下,人数竟达到了数万人。
刚开始他没放在心上,毕竟现在天下乱了,连南面都有了几支趁势起兵的。这些人多半是吃不饱穿不暖,被迫气事。待他夺下那个位置,推行仁政,闹一阵自然也就不闹了。
便算继续头脑不清,他腾开了手也能派人去镇压。可今日知道陆云笙还活着后,想着想着,倒是觉得害怕起来,若那些人不是普通的山匪呢?
他心里自然清楚,外面那些前朝后裔中的多半,实则效忠的都是赵雪,眼下自己还没完全争取到人心,断不能与养母撕破了脸。
想了想,当即垂首狠狠磕在地上,致歉道:“是孩儿愚昧了!原来不过是想着区区一个乡下丫头,也没能力做太多事,倒不如甩开她,青州军由咱们直接统领,也省去这中间许多麻烦。但眼下儿子知道错了,请母亲再给儿子一次机会。”
赵雪坐在太师椅上俯眼看了他半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终究道:“罢了,老三,你起身吧!”
慕容业没成想这么容易赵雪就原谅了他,当即站起身过来扶赵雪往床榻去,“娘您受惊了,不若早些休息,外面一切有孩儿。”
赵雪点点头,忽而转过来看着他眼睛道:“咱们国朝几百年,你切莫轻视任何一个与咱们血缘相同的人,哪怕她只是个女子,能将青州卫一手从无打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强劲之师,便是值得尊重的好对手。再者我幼时表妹对我不错,她的亲生女儿,还是要留点香火情的。”
“孩儿知道。”
等慕容业离开,赵雪身边侍女走了出来,“夫人,问清楚了,表夫人这次跟着过来了,被陆大人安置在了距离军营三十里外的一处农户。”
赵雪点点头,“找个老三不在的时候,咱们私下去见一面吧!”
侍女犹豫道:“三殿下自小心思重,若是知道咱们偷着去见旧人,只怕又要疑心到您要取他性命上来,届时母子失和.....”
“即便本宫再小心谨慎,老三也不可能将自己不是夏室血脉这件事忘掉,依照他的个性,这天下若能真打下来,你我二人能不能活着还是个未知之数。本宫听闻他曾假借本宫之名,擅自调动过人蛊大军,做什么?”
侍女顿了一下,“这件事本来奴婢应该及早上报,只是侧妃您身体不虞,陆大人母女也并无伤亡,是以奴婢便咽下了。”
赵雪嗯了一声,“既然她们毫发无伤,这事便算过了,但你可要记住了,日后这样的事必须及早向我汇报,莫要再让老三做出忤逆之举。”
“奴婢晓得了。”
“出去吧!”
大帐百步之外,陆楷瑞竟然等在这里,俯身礼拜,“都是臣下教女无方,累得殿下与娘娘起了龃龉。”
慕容业没转头,脚下也没停,讥讽道:“公爷不一向是母亲的左膀右臂,怎么不在内侍奉反倒在这儿等着本王,这岂非是打了母亲的脸?”
“看殿下说的,天家母子实乃血亲,臣是夫人的人,自然也是殿下的人。”见慕容业没有回应,朝赵雪营帐的方向望了望,笑言道:“终归是妇道人家,眼界和气度差了些。”
“放肆!”慕容业终于停下脚斥了一句,只是怎么看,都不像真的动怒,不然此刻早喊了亲卫过来。
陆楷瑞也没要道歉的意思,接着道:“今日之事,依臣看来,倒是殿下的好机会。”
慕容业静静看着他。
陆楷瑞进一步解释说:“臣的意思是即便这青州军当真回到这孽女手中,她也已经被逼上梁山,这造反已经造反了,此刻就在邺都之外,退是没有退路的,不如想个办法让她早日看清楚这联军真正的主子是谁,来日等这天下真取下来,也好让她及早明白自己的位置和身份。”
“你的意思是....罢手言和?”
“罢手言和想必殿下目下是做不到,她也做不到,那就从明面上压她一头,您的身份让她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有什么办法?”
“这上京已经攻了半月有余,却始终不能攻克下来,一来是人心不齐,二来是无人统一发号施令。这丫头毕竟也算带过兵,若是有人今日驱她头阵,当着数十万联军,她却是不得不应的。”
上京屁大点地方,又是三军压境,攻打了这么多日子没攻打下来,自然有城防高筑、易守难攻的原因,但敌军多少人,他们多少人,攻到现在没下来,很明显是有人故意放水。
慕容业自己没怎么带过兵,只知道耍心思将自己的西凉兵留存实力,却不知这悍兵譬如利剑,就是要不停地出鞘才能越战越勇。他前些日子路过西凉兵营外,竟看到那里许多人在斗蛐玩牌,简直一团乱麻。
他继续道:“办法就是顺应天势,即刻称帝!”
如果陆云笙不认他这个君主,那么顺势和休门兵二军合力围剿之,若肯顺服,至少短期内两人不至于明面上闹得下不来台。这天下,先取下来再说。
青州兵对上西凉军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若想同时与休门、西凉和上京三股势力为帝,可以说胜算全无,当然如果陆云笙能狠下心来,自然可以与他们鱼死网破,但观她言行,似乎也并没有这个意思,那么便是同意继续攻打上京的,只是这分工怎么分,由谁分,一时还是个问题。
陆楷瑞不顾慕容业眼里的震惊,继续道:“依下臣之见,殿下您就是天命所归,不妨即刻御极,再下诏书,驱这孽女为马前卒,如若青州军不应,你便可就地将其折在此处,名正言顺。如若应,取下上京,自然是除了殿下心腹大患,而到那时,天时地利人和您三占其二,那么她一个女人还能如何做反了这天去?此乃水到渠成之事,殿下当需尽快决断。”
慕容业听完了他的话,脸上神色缓了缓,似乎有所动摇,只是口中仍是道:“话是这般说,但我这位表妹的手段我再清楚不过,你为人父,当更加清楚,她可不是个随意让人拿捏的主。”
想了想继续说:“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对,便是不管她是自愿还是为人所驱,目下她都只有顺着这方向继续往下走这一条路,若反复无常,莫说本王饶不了她,就连明熙也不会放过她。”
陆楷瑞:“然也。”
上京宫墙之外。
三军分而围之,青州兵单独把着北门。云笙优哉游哉地与陈牧和霍一舟见面,“子霁、九章,吃过药身体可好些了?”
二人颇为羞愧。
陈牧先道:“大人临行将青州交予我二人,不曾想竟落到如此境地。”
霍一舟也道:“是属下无能,蠢笨如猪,竟着了那姓烛的道儿,陈牧是为了救我。”
“罢了。”云笙让二人起身,“将当日的事仔细说与我听一遍。”
一炷香后,云笙终于完全清楚了始末,“这么说,当日公子也早早便到了青州。”
二人说是。
“若是烛天雄我二人必然有防范之心,只是不曾想公子他会在我二人的吃食中动手脚,这才.....”
这倒是出乎了云笙意料,她知道烛天雄和宋辰安早就握手言和了,因为他们有了共同要效忠的人,那个人就是慕容业,只是不曾想公子竟能做出这种事来。
“大人,咱们这仗还打吗?”霍一舟问。
云笙看了一眼陈牧,见他眉头深锁,“这会儿只怕是想退,也退不了了。”
蒋桓过来了,“你看看这个。”递给云笙一轴黄绢。
“诏书?”云笙坐直了身子,打开看着上面未干的墨迹,“哪来的?”
蒋桓喝了盏茶才道:“那位等不及了,想今夜直接称帝。”
云笙怔了一下,这才低下头仔细去看上面的字,看完眉头自然而然拧了起来,“与他而言,倒是个解决眼下困境的好办法。”
一山不容二虎,慕容业想尽快掌回三军的统辖职权,称帝是最快也是最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是她总觉得,这办法似乎不是他们母子会想出来的,太冒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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