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瞧着陈知彦是不打算搭理她了,但自己打定主意要说明白的话还是要说出来!
“我想同你说的是:我是谁。”
陈知彦想回头看杏儿一眼,转头的瞬间有后悔了,依旧背对着杏儿。
杏儿不在意陈知彦想不想听,有没有心情听。
她这话埋在心里好久了。
若不是苦于没有机会,她想说给所有人听!
自家哥嫂,村里的村民,山寨里打心里瞧不起她的人们,还有陈知彦这样以为她做过对不起他事的人。
她想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是谁,她经历了什么,她从小到大父母怎么交她的,他是个怎样的人!
她迫不及待想给自己正名!
她不想再看到别人那种怀疑,轻蔑,戏谑的眼神。
“我出生在山下的旁沟村。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爹说,这个村子就是乔姓族人逃难开垦出来的。我上面有三个哥哥,我最小。听我娘说,我两岁多就会叠衣裳,扫地;三岁开始就蹲在灶台边上洗锅刷碗;四岁不到就能里里外外把屋里和院子收拾的整整齐齐;后来我记事了,五岁开始跟着我娘学做饭,一直到我十四,全家人的每一餐饭都是我做的!除了做饭收拾家,我还要学补旧衣做新衫,缝被子纳鞋底。农忙的时候下地帮爹娘干活。我爹娘都是不通文墨的农民,可他们也把我教的很好!我爹常说,人活着,就是活这口气!我们家随穷,可我们有骨气,正直,不偷不抢。我们凭本事吃饭,自己养活自己,顶天立地!所以我从前虽不识字,我也知道礼义廉耻!我长到十四岁,人人见面都夸我!我虽相貌平平,可勤快能干,扶邻助友,我们村的同龄女子里,我的名声是数一数二的!和我差不多岁数的男子,想娶我的一大把!我爹娘说,等我十五就给我相看一个勤快实在,家中和睦的丈夫。我这样勤谨的女子,去谁家都是兴旺家宅的!”
陈知彦转头看杏儿,他虽然只和这乔姑娘相处了半年,可他也看得出来,确如她所说,她是一个好姑娘。
“那个时候,我就想,嫁人是什么呀?是去别人家做饭刷锅,洗衣扫院?我娘说,嫁人就是长大了,能顶门立户了,操持自己的家,养育自己的一群孩子......这我也不担心,我这样的,干什么我都是一把好手!做姑娘我是数一数二的,做媳妇那肯定也是拔尖的!将来我就是我们村最受人尊敬的婶子,老了,我就是最受孩子们喜欢的老太太!我乔青杏这辈子就是高高兴兴,忙忙碌碌,平平安安!”
杏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可谁知道,没到十五,有一天我落水了。后面的事儿我就一点儿都不记得了。我娘说,我被鬼上身了,那附身的害人精,偷了我们家所有的钱,偷了我嫂子的嫁妆跑了。我爹娘攒点钱多难!还有我嫂子的嫁妆!那是我嫂子的呀!什么样的人家才贪图媳妇的嫁妆呀!我爹娘一辈子抬头做人,因为这个让我嫂子指着鼻子骂!”
杏儿想到爹娘,眼泪一滴滴掉下来。
“那害人精偷了钱跑了,应该是跑到镇上了吧?是你说在镇上我给你下药的。”
陈知彦这才明白过来,八年前害自己的人,不是眼前这个乔姑娘。
“八年前,我逃家想去西北参军。路上被偷了钱袋,流落到镇上,一个善人收留了我。知道我是抚远将军之子,就留我住下,送信去京城,让我祖母派人来接我。你当时......哦,不,她当时在善人家做丫鬟,善人让她照顾我起居。原本相安无事,可有一天,我吃了她送来的饭,浑身无力,燥热难耐。正难受时,她进来反锁了门。和我......和我有了夫妻之实。”
杏儿不想听下去。
她一想到那害人精用自己的身体做那□□之事就觉得恶心!
陈知彦也不愿意回忆那屈辱的日子:“后来她说,她生于贫困,却不甘贫困,她有她的理想抱负。还说她过得苦。她偷听善人和家人说我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公子,想让我带她去京城。还说我若是不答应,就要喂我砒霜,和我一起死!我家中还有祖母母亲,我爹的血仇害未报!我如何能和她去死?纵容心中不愿,我还是承诺她会接她回京。她剪了我护甲的一片,说留个物件儿,怕我食言。我果然食言了!可我凭什么接她回京?就凭她给我下药?我没杀了她,已经是仁慈!”
杏儿点头:“这事确实不怨你,是她心术不正。后来她怀了天儿,走投无路,回了村。她偷家里钱的事本就众人皆知,如今又怀着野种回来,我爹娘已经抬不起头了!她生下孩子,天天做着去京城的梦,逢人就和人家借钱,说要上京寻夫。说她给将军生了孩子,还是男孩儿,她要上京城过好日子了。可我们村的人,一辈子最远就只去过镇上!都当她是疯言疯语。天儿三岁的时候,我清醒了,回了我皮包骨头的身体。我猜她是受不了苦绝食死了。”
陈知彦想安慰杏儿:“她配不上你的身体。”
杏儿摇摇头,泪掉在桌面上:“配不配的,我已经被她毁了。家里人不认我了,村里人不愿意相信我,我被连累,被抓上这土匪窝,好不容易能下山,我二哥不让我回家,说我给家里丢人!丢人的不是我呀!我......我顶天立地活了一辈子,清清白白!那害人精只用了四年,就把我毁了!我娘说,人这一辈子都不能犯错!错一回就回不去了,更何况她做下那么多错事!我倒霉,她占的我的身体,活该我替她担了这许多罪名!行!我认了!我也不再解释了,说了也没人听!可好不容易我在这土匪窝里站住脚,老夫人看我不错让我进屋伺候,还有人不嫌弃我带个孩子,愿意娶我。可从前的事不知怎么让人知道了,老夫人不要我了,再没人愿意娶我了。”
陈知彦觉得乔姑娘太可怜了:“你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可不是!”杏儿太同意这句话了!
“我死心了,什么嫁人,我这辈子也不嫁人了!我就带着天儿,我们两个活!可你出现了,先是要杀我,后来天儿要跟着你走。我们本来已经下山了,我想带着他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从新开始。可天儿不愿意,我就想着把他送回来,这孩子我也不要了!可回来就看你快死了,只好救了你。”
“乔姑娘,你不欠我的,是我亏欠你。”陈知彦实话实说。
“我当然不欠你!是害人精害的你!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要我做妾!你要我做妾!凭什么?荒年灾月我爹娘都没说把我卖了!我一个勤勤恳恳的良民百姓!我又不是娼妓奴仆!我又不是自己活不下去!凭什么给人做妾一辈子抬不起头?”
陈知彦这时猜明白自己错的离谱!
就是按本朝历法,纳良妾也是要父母同意,上报官府的。
自己一句话就让乔姑娘跟自己走,这和劝人淫奔也没什么两样。
确实是侮辱乔姑娘了。
“在下错了!”陈知彦起身站直,诚心鞠躬道歉。
杏儿抹了一把脸:“我知道,也不都是你的错。你是把我和那害人精当成一个人了!可谁能不把她和我当成一个人呢?这事儿也不都怨你。其实也怨我!我就不应该认下她做的事!我乔青杏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凭什么替她认错?凭什么任凭人们指指点点?我知道,你今天若是不相信我,可能我长十张嘴也说不清,即便相信了我,也有可能因为这妖异的事情把我送官或者当我是疯子。可不管怎么样,我都想说明白!我就是莫名其妙受了害,受了委屈,毁了一辈子!我也是苦主!”
陈知彦用力点头:“是,姑娘说的是,你也是让害了!你放心,我相信你,不会把你送官,也不会当你是疯子。我带你回我家,好好照顾你后半辈子。”
“什么?”杏儿怒道:“我说的这么清楚了!你还是让我给你做妾?”
“不是不是!乔姑娘。是我没说明白。我是单纯可怜你,想帮你。你看你父母不接纳你了,天儿跟我走了,你一个弱女子,即便你勤劳努力,这我绝对相信,你能养活自己。可你还是要面对世人的眼光啊!而且这世上不只有良善之人,还有大奸大恶之人,若他们想害你,你个弱女子,如何躲过?不如你跟我回京,我家大业大,你一口吃的我还是供的起的。起码你离了这是非地,也有我保护你。也算是能安稳一生。”
杏儿听明白了,陈知彦是发善心,想收留自己。
她摇摇头:“陈将军,我和你说这些,是不想你继续误会我。至于我将来的日子怎么过,我都不担心,你也不必为我担心。我只希望你好好待天儿。你我今后互不相识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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