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杏儿正坐在铜镜前涂脂抹粉。
申玉斜靠在榻上笑话她:“你这资质也忒差了!这都三日了,还睡不着?”
杏儿努力地用脂粉遮着一日赶一日深的黑眼圈,又仔细对比了左右两边的脸,感觉不过三日,自己好像明显瘦了些。
她痛苦摇头道:“我真不是这块材料,往后可不敢做这样的事了!”
申玉正待再刺她几句,谷雨突然进来了。
陈家的下人从来没有这么没规矩的时候,从来不论房门开着还是关着都会在门口禀报一声,得了允许才进来。
杏儿和申玉立刻感到不对,二人俱是紧盯着谷雨。
谷雨原本就着急,看杏儿和申玉都看着她,更是哆嗦了一下。
“出什么事了?”申玉问谷雨。
谷雨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她焦急道:“皇后娘娘宫里的吕内侍来了,说......说要见您二位。”
杏儿和申玉的新提了起来,杏儿确认道:“我和申玉两个人?”
谷雨点头道:“是,吕内侍说的很清楚,乔姑娘和申姑娘。”
说罢谷雨又补充道:“老夫人听了这话就有些站不稳,脸也白呛呛的。”
谷雨总觉得海棠姑娘来传话的时候,似乎是话里有话,想让她把老夫人的反应告诉巧姑娘,于是她又补了这么一句。
申玉看向杏儿:“见还是不见?”
走的念头在杏儿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她摇头道:“我还不想走。”
申玉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杏儿也跟上。
到了前堂,陈老夫人和陈夫人正陪着吕内侍喝茶。
吕内侍见杏儿和申玉来了,立刻站起来:“皇后娘娘让咱家请二位入宫一叙,二位姑娘收拾好了,咱们这就动身吧?”
吕内侍嘴上说的客气,可话刚说完,不等杏儿两个应一声,就抬脚出门。
陈老夫人深深看了杏儿一眼,眼中露出焦急之色,嘴角微微颤动,想说什么。
杏儿轻轻摇头,没有说什么,恭顺地跟着吕内侍出了陈家,坐上了宫里来的马车。
一路上,杏儿和申玉都一言不发。
两个人能猜到皇后为什么想见她们,可见了会如何却想不分明。
会死吗?
如何求生呢?
皇后真的一点儿忌惮也没有吗?
未等杏儿平复焦灼的心,马车已经到了宫门。
她们两人跟着吕内侍步行走去皇后的立政殿。
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杏儿终于看到立政殿几个字。
吕内侍将她们引进去,交一个四十许的宫人。
宫人一言不发,领着她们进了正殿。
皇后端坐在上。
杏儿和申玉在宫人的指引下行了跪拜大礼。
皇后起身走进她二人,轻启朱唇:“起来吧。”
杏儿爬起来,埋首不敢正视皇后。
皇后道:“抬起头来。”
杏儿依言照做。
皇后站在她一米之外,遍身绫罗,满头金饰,雍容华贵。
对上皇后的眼睛,杏儿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上位者的威压,一颗心更是紧张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又匆匆低下头去。
皇后问她:“你叫乔青杏?”
杏儿恭顺道:“是。”
“打哪儿来?”皇后又问。
杏儿把说过无数遍的话在重复一次:“民女是陈夫人郑氏的远亲。”
“不,你不是。”皇后拆穿她:“你是一介农女,家住旁沟村。”
杏儿慌忙抬头,满眼的惊慌。
皇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轻笑道:“你以为我久居宫中,什么都不知道吗?孩子,你没有见过真正的权利。我想知道什么,只要一句话,不出三天就能知道。”
杏儿不敢再说话。
皇后替她开口道:“你原本是个贫家农女,十四那年长了野心,勾引了陈家公子,生了他的孩子。后为父兄不容,投靠了赤巾军。借着赤巾军的便利,跟着陈知彦来了京城。我说的可对?”
杏儿只好老实道:“皇后娘娘英明。”
皇后满意一笑:“算你老实。今日叫你来,我有一事想问你。”
“皇后娘娘请说。”
“你的礼仪是谁教导?何人教你读书认字?”
杏儿垂眸犹豫。
申玉轻笑一声:“皇后娘娘英明神武,自己查便是了,问我们作甚?”
皇后不善地看了申玉一眼:“你是豫州一户人家的女儿,行七,家中无兄长,父母养活不起如此多的女儿,将你并你四个姐姐都卖了。你辗转入了赤巾军经营的善婴堂,因先天资质不错,被培养成了赤巾军的细作杀手。”
申玉丝毫不畏惧,挑衅道:“说的不错,若是朝廷有这样的善婴堂,兴许我早就是娘娘的细作杀手了。”
皇后不屑一笑:“我大越富有四海,人才济济,你这样的人,还入不得我的眼。”
申玉一个字都不信,桀骜地撇过头去。
皇后的目光落在杏儿身上:“乔姑娘,你还没回答我。”
杏儿不如申玉那般洒脱,她斟酌道:“我会的这些都是一位老妇人教的。”
“哦?”皇后的目光凌厉起来:“什么样的老妇人?”
杏儿道:“一位六十许的老妇人。”
“她可美?”皇后问。
杏儿摇摇头。
她心想,阿飞的祖母不只不美,脸上还有道可怖的疤!
可这些她并不想告诉皇后。
“她自己说的她六十多岁?”皇后又问。
杏儿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阿飞的祖母没说过,可杏儿也未必是个实在人!
“除了这些,有关这老妇人,你还知道什么?”皇后不满意道。
杏儿想了想,不痛不痒说了句:“她似乎很会教导人,很细致,很温和。”
皇后的肩膀沉了沉,放松了些。
跟着皇后的那位四十许的宫人笑道:“娘娘,这回信了吧?奴婢就说您多虑了。”
皇后坐回太师椅,还是那么柔声道:“我也不愿如此,可死不见尸到底让我挂心。今日也算是有了个确实的消息。”
那宫人道:“先太后曾放过几批宫人出宫,其中不乏教导礼仪的女官,这些人中有那么一两个走了邪路的,实属正常。”
皇后接了她手中的茶盏,饮了口茶道:“三公主喜欢你们,她在宫中憋闷,你们去陪陪她吧。”
申玉厉色道:“皇后娘娘这是想囚禁我们?”
皇后身边的宫人呵斥道:“你们以下犯上,又为反贼做事,娘娘不杀你们已经是天大的恩德!还不跪谢娘娘天恩!”
杏儿和申玉都站的挺直。
申玉道:“我们查了这十八年被皇后娘娘毒杀的宫妃和官员。娘娘若还想稳坐凤位,还请你放了我们。否则,三个时辰后我们不出宫,那些人的家眷都会收到家中亲人被害的证据!”
皇后面无惧色:“哦?既然你们手中有这么厉害的东西,怎么不尽早送去,扳倒本宫?”
杏儿道:“娘娘不用怀疑我们是在诈你,我们和公主说的很清楚,我们与皇后娘娘无冤无仇,这么做只为救人。只要娘娘不追究,我们不会透露一个字!”
皇后抬眼看着杏儿:“本宫凭什么相信你们?”
“凭我们到现在都没说出去一个字!若我们想对付您,早将此事宣扬出去了!”杏儿一脸真诚。
皇后笑笑:“宣扬出去,本宫也不怕。若是真心臣服的臣子,不会因为这一件小事口出怨言。若是有二心的,正好趁此机会杀了!我说过,大越人才济济,不缺这么几个人。”
申玉嘲讽道:“从来明君都是求贤若渴,如皇后娘娘这样滥杀无辜的,还真是少见!娘娘,大越的将领没几个了吧?不然,皇上也不可能重用陈知彦。赤巾军近在咫尺,这个时候大开杀戒,只怕正好给了敌人机会啊!”
皇后怒目圆睁狠狠拍案道:“真是世道变了!这样的杂碎也敢如此对本宫说话!”
申玉才不怕她:“我这样的杂碎,在大越的统治下,活不过一年。幸得赤巾军收留,我才多活了这许多年。你别以为拍几下桌子我就怕了你了!我死都不怕!”
皇后咬牙切齿道:“来啊,立刻拖出去杖毙!”
申玉抽出袖中软剑挡在杏儿身前:“不想活的大可上前一试!”
“薛妹妹是你杀的?”皇后身边的宫人开口。
申玉仰头道:“不错!”
“好,今天我就为我那可怜的妹妹报仇!”
说着待要冲着申玉过来。
这时,吕内侍慌忙进来:“娘娘!娘娘不好了!娘娘!”
皇后道:“怎么了?”
吕内侍跪地道:“三公主自裁,堪堪被老奴救下!这会儿闹着!说......说要亲眼看着巧申二人活着出宫!”
皇后怒道:“真是反了她了!”
吕内侍道:“娘娘,做事不可做绝啊!大局为重,娘娘。”
皇后愤怒道:“她怎么知道的?谁给她透的消息?”
吕内侍摇头道:“老奴也不知......这......娘娘......这两个刁民死不死不要紧,公主那里要紧啊!娘娘!”
申玉挽了个剑花将剑收到背后笑道:“是了,我等贱民如何劳动皇后娘娘金口?方才是我轻狂了,也是没有见过世面,以为皇宫是我们那小地方呢!望皇后娘娘莫要与我二人一般见识。”
皇后面色略有缓和,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开口道:“本宫爱民如子,自然不是那嗜杀之人。罢了你们回去不胡乱说话自可保命。送她们出宫去吧。”
吕内侍示意杏儿和申玉磕头谢恩。
杏儿和申玉照做了,果然平安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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