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被今日的阵仗吓坏了，大脑一片空白地跟着老夫人去了后宫。
老夫人从前住的宫殿年久失修，难以入住，林天骄特命人将老夫人抬去皇后住的立政殿暂住。
老夫人对此很满意，赏了来传话的内侍，心安理得的住进了立政殿。
杏儿扶着老夫人进殿。
老夫人红光满面地坐上凤座，俾睨着下面跪伏着的一干立政殿的宫人。
“皇后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心胸狭窄！这宫里竟一个老人儿都没有！杏儿，让她们下去吧，咱娘儿俩歇一歇。”
杏儿挥退了一干宫人，只让吕内侍去取些茶水来。
吕内侍再不似从前趾高气扬，换了副伏低做小的模样。
杏儿给老夫人沏茶。
老夫人饮了茶道：“你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杏儿讶异道：“母亲怎么这么说？”
老夫人笑道：“你莫非不好奇我的来历？”
杏儿恭敬道：“我初到京城就听过落妃崖，今日始知您就是那位妃子。”
老夫人点头：“是了，虽不知那人就是我，我的故事倒是人人皆知。其实，我和皇后做了十几年的姐妹。我本是个六品官家里的女儿，四岁那年，因为先太后喜欢热闹，宫里挑了几个官家女孩儿进宫陪伴太后。我和皇后都被挑中，养在太后膝下。我们一起学诗文，学礼仪，学歌舞，变着法儿的讨太后欢心。后来太后要给还是太子的圣上选太子妃。皇后的父兄虽然不出息，可也是世家出身，因而优于我，做了太子妃。可圣上喜欢我，登基后封了我为庄妃。”
“今日瞧着，陛下确实钟爱母亲。”杏儿很明白什么时候该捧一捧老夫人。
老夫人笑笑：“我确实是想做皇上的妃子的，毕竟天家富贵，非常人能及。彼时我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以为与相伴十几年的姐妹同事一夫不是什么坏事。可日子久了，也渐渐发现，皇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姑娘了。她不想后宫先她生出长子，这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可是杏儿，旁人为着她的利益，不让你做的事你就一定不应该做吗？便是她位高我就必须听她的吗？”
杏儿轻轻摇头。
老夫人高兴一笑：“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是个真的人，不像他她们，日子长了，就成了个唯唯诺诺的玩偶！哼，她不想我先生孩子，我偏要先生！还非得生出皇子！如今你瞧，凭她机关算尽，不还是败了？杏儿陪我走一趟，咱们去瞧瞧皇后，出一出这心中的恶气。”
杏儿听命地安排了轿辇，陪着老夫人去了掖庭。
掖庭之中，皇后已经钗环尽去，一头乌发披散在月白的中衣上。
皇后看自己昔日的姐妹来了，并不惊讶，她出言嘲讽道：“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出身，爬多高都褪不去那小人得志的酸臭味。”
老夫人也不恼：“姐姐，你如此说，可是叫妹妹伤心呐。”
“妹妹？呸！谁和你姐姐妹妹？我是世家之女！凭你个微末小官家的女儿也配和我称姐妹！”皇后怒斥。
老夫人淡然一笑：“这会儿，姐姐可真是漏了本性了。也难为你能装这么些年。当年，你我在太后身边，你可是没少唤我妹妹呀！原来那都是不得已的吗？”
“呸！”皇后啐道：“你还有脸提从前？你明知太后选了我做太子妃，你还蓄意勾引我的夫君！你无耻！”
“你的夫君？”老夫人玩味道：“帝王九五之尊，难不成你以为他是你的私物不成？”
“哼！你不用在这里刻意歪曲！他是皇帝，我可以和任何人分享他，可这里面不能包括我的姐妹！从你做了皇帝的女人开始，你就不是我的姐妹了！”
老夫人终于不再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转而露出凶相：“我即便不是你的姐妹，却也从不曾对不起你！你是皇后，我是妃子，我敬你让你，日日跪拜你！可你却能下狠心杀我！我拼死活到现在，就是想当面问问你，李峤！你对我当真半分姐妹真情都没有？我不过是尽了嫔妃的本分就当了你的路了？这么多年，午夜梦回，你都不怕死在你手上的冤魂索命吗！你一人的权势，就比我们的性命重要吗！”
皇后放声大笑：“当然！你们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你，杨妃，郑妃还有苗疆那个贱人！你们谁不曾仗着皇上的宠爱看不起本宫？一个个明知道我是皇后，还争着抢着越过我生孩子！你们眼里可还有本宫！若不是你怀了孩子，我会想杀你？尽嫔妃的本分？什么叫嫔妃的本分？嫔妃的本分就是生生世世做我脚下的奴仆！给皇上生孩子？你们算什么东西？你们生的孩子再多，不过都是大越的负累！只有皇上和本宫的孩子，才是这个国家未来的继承人！”
“哈哈哈哈哈哈”老夫人也笑了起来：“原来在皇后眼里，我们这些嫔妃都算不得人？好，好，好，可惜呀！你的孩子已经死在箭下。未来储君？是了，你早早被关来这掖庭，没人告诉你吧？皇上已经下旨，禅位给我的儿子！这个国家今后的每一任君王都与你没有分毫关系！”
“不！”皇后怒吼：“不可能！皇上不会如此糊涂！禅位？凭什么？皇上天命之年，身体强健，凭什么禅位！”
老夫人呵呵笑道：“凭我儿手握大军围了京城；凭你二人空有帝后的尊名却无力号令诸军；凭我们能大摇大摆进了太极殿。禅位了，他还是太上皇，享荣华富贵，不禅位如今只怕已经去见先帝了。”
“你！”皇后气急：“你们怎么敢！”
“怎么敢？”老夫人悠悠道：“老姐姐，这深宫的高墙太高了，阻隔了你的眼睛，捂住了你的耳朵！你早有机会出去看看，就会知道，你我与这世上的百姓没什么区别！你以为人人尊称你一句皇后就永远高高在上吗？我的老姐姐，和命相比，权利一文不值！”
皇后深受皇帝禅位的打击，伏在地上，半晌不动。
老夫人笑着招杏儿走过去，对皇后道：“姐姐你瞧。乔青杏原本就是一名贫家农女，可在我的一手培养下，礼仪姿态不输贵女。可见不论是谁，只要站到了那个位置上，就配得上那个位置的尊荣！你所谓你和皇上的孩子才是太子的这些话，更是无稽之谈了。你放心，在我儿的治理下，大越必然千秋万代，风调雨顺。”
“你......你是故意带这贱婢来给本宫看的！”皇后想挣扎着爬起来，却实在没有力气起来。
于是，她不得不受着杏儿的俯视。
皇后颤抖这怒斥杏儿：“把你的眼睛从本宫身上移开！本宫不用你可怜！”
杏儿犹豫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不屑一笑，柔声对杏儿说：“你瞧，失意之人，看什么都是失意的！你不过随便瞧她一眼，她就以为你可怜她，嘲笑她。可她不知，这不过是你平平常常的一个眼神。堂堂大越皇后，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她跪伏在地上的时候，也像是狗一样！”
杏儿明白老夫人带自己来，只是想折辱皇后。
于是只好束手立在一边，摆出一副听训的样子。
老夫人看皇后终于折腾累了，坐在地上不再挣扎才开口道：“从前姐姐仗着是世家小姐，总是笑话我这小门小户出来的，不善诗书。姐姐可知，我这些年悉心培养了不少贫家女子，个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细辨起来，比姐姐也不遑多让。这杏儿在其中，是最末的。可这样的女子，因为选择跟着我，也会锦衣玉食，一生无忧。姐姐呀，你放心，我会留着你的性命，让你看看我是怎么颠倒乾坤的！你李家的女子自然都是好的，想来做个歌姬也是手到擒来。”
皇后此刻仿佛让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她瘫软无力道：“成王败寇，你如今得势，自然怎么都由你。”
老夫人装作一副讶异的样子：“怎么？姐姐不来求求我吗？兴许求求我，我就会一时心软，放过你李家的人呢？”
皇后冷哼：“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我只劝你莫要太张狂，人在做天在看。今日的我未必不是来日的你！”
“呵呵，”老夫人颔首道：“姐姐放心，我亲儿做了皇帝，他登基之后，我便是太后，想让我如你一般，怕是痴心妄想了。”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废后无德，往后无需人伺候她，只留一人盯着，莫要让她自戕即可。一应生活饮食，皆由她自己来，她享了这么些年的福，也该学学天下的老妪是怎么过活的了。”
说罢，老夫人缓缓起身。
杏儿赶忙机敏地扶了老夫人。
皇后冷眼对杏儿道：“你跟着她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杏儿回头看了皇后一眼，并不搭话。
老夫人边走边悠悠道：“这孩子还没蠢到同你这样的败家之犬学本事。”
回立政殿的路上，老夫人和杏儿说起皇后：“孩子，你记住，跟对了人，才能得个好结果。”
杏儿明白，老夫人这是在敲打自己，于是依旧恭敬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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