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团圆(1)

姜同语虽然一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但是两人说的话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凭借着两人谈话的些许片段,她才知道原来蓝霜是顾林下的远方亲戚,不过,这样的真相,荒诞中又带着一点合理,她无奈笑了一声。

越是处于人际复杂的环境中,越知道社会的险恶,因为她体验过,所以对现在的开元嗤之以鼻,这里的相处环境不像外面那些同时关系复杂的公司,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细心带她的兽医,这么松弛的同事以及理想中的食堂,至今让她对眼前的场景不敢相信,像是一场特意为她编织的美梦。

特立独行,向来惹人讨厌。

不过,在两人的谈话中,蓝霜说得不无道理,甚至比她想得还要全面,所以有时候她又不得不佩服这个走后门进来的人。

……

梁祝回到学校之后,就迫不及待去找沈釉白。

“釉白,我问你件事。”

晚上,梁祝看她背着书包从图书馆回来。

沈釉白见梁祝的表情有些严肃,不明所以,手里的面包还没有放下:“你说。”

梁祝开门见山:“你以前是不是养过一只三花猫?”

此话一出,沈釉白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塑料袋,安静下来的宿舍中,所有人都看向她。

沈釉白想起在“深渊”挑战赛决赛的时候看到的那只三花猫图片,她动了动双唇,声音有些沉闷:“是。”

她抬起头问:“你怎么知道?”

林昭和尹苏的目光又移到梁祝身上,听见她说:“我看到了。”

塑料袋“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久久都没有得到回应。

大家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突然变得颓败的人。

……

梁祝跟沈釉白说了在开元看到三花猫的事情。

听完经过后,沈釉白默默捡起掉在地上的塑料袋,无力地坐在椅子上,重重地叹了口气:“是,那是我的猫。”

梁祝:“它叫团圆。”

沈釉白微微瞪大眼睛,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至少有两年了吧。

“我从小到大只养过一只宠物,”她缓缓说,“就是团圆……”

*

沈釉白父母是一家公司的老板,因为常年在外地出差不在家,于是特意买了女儿学校旁边临江的房子,因为不能陪伴,加上沈釉白的性格很像她母亲,所以每次相见,两人都是不欢而散。

久而久之,随着情绪的积压,沈釉白高三那年与母亲吵架,被误会不思进取,于是,晚上在他们睡着之后,沈釉白离家出走了,自己带着小被子、零食等,特意放下钥匙,下定决心不再回来。

沈釉白打车来到了城市中最繁华的滨江大桥,她在那里遇到了一个流浪汉,流浪汉养了一只很漂亮的三花猫,即使在那样朝不保夕,风餐露宿之下,三花猫依旧迎风而立,晚风缓缓吹着它的长毛,像是落魄的公主。

流浪汉自知没有能力喂养,便给三花找了新主人,沈釉白把猫偷偷带回家,给它起名“团圆”,希望父母能够多关心她一点,希望除夕之夜能在一起吃个团圆饭。

因为母亲对猫毛过敏,所以她把猫偷偷藏在自己的房间,保姆偶尔进来打扫的时候,团圆很聪明,会主动藏到衣柜里。

因为高三最累,最苦的那段时间有了同伴,沈釉白肉眼可见地开朗起来,成绩也唰唰往上提升,她习惯了没有父母的日子,有时候甚至希望他们不要经常回来。

假期的时候,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带着新同伴去逛街,带着它去游乐场,带着它去吃好吃的……

可是临近高考,团圆还是被父母发现了,团圆怯生生地躲在沈釉白因委屈而颤抖的身后,自从被发现的那一刻,它好像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沈釉白的父母给她一年时间,重新考试,准备出国留学,将团圆送去奶奶家喂养。

沈釉白再三嘱咐团圆,一年后会来接它一起去国外,以后不用再偷偷摸摸,可以光明正大地一直在一起,可是那天团圆在笼子里异常不听话,它焦躁地透过笼子的缝隙去扒拉沈釉白的手,沈釉白轻轻地把它粉白的爪子攥在手心里,把笼子紧紧抱在怀里,她试着安抚它。

可是团圆一直低低地朝她叫。

她只当它是在闹脾气,便没有多想,给它吃平时最爱的猫条它也一概不理,就这样,团圆“闹”了一路,终于在两个小时以后,到达了那个陌生的地方。

团圆被关在笼子里朝远去的车子叫喊,可是那根本没用,发动机启动的声音遮盖了它的乞求,沈釉白隔着玻璃和它挥手,直到再也看不到。

为了安心学习,沈釉白还是在江海师范大学开学的时候选择入学,大家只知道她那半年学习极其努力,早上起来她已经走了,晚上熄灯的时候她才回来,所以与宿舍其他人的关系只能算是一般。

直到现在她们才知道,原来是这个原因,然而,在开学半年后,沈釉白晚上与家人视频回来,她趴在桌子上毫无预兆地哭了,也是那晚她知道,团圆已经消失一个星期,至今没有回来。

沈釉白请了一周的假,回去找团圆,可是一周之后,她失魂落魄地回来了,也弄清了事情的原委,那天团圆趁着喂食时笼子门开着,就跑出去了,这一跑,便再也没有回来。

……

沈釉白接过林昭递过来的纸,擦了擦眼泪:“我不知道为什么,团圆很聪明,它能听懂我说话,为什么它那天那么不安,为什么我没有发现,只当它是在闹脾气,它为什么要跑,我答应过一年之后会去接它……”

梁祝看着她仍然不解,看着她愧疚,她的喉咙艰难地动了动……她知道真相。

开元202猫咪实验室中,团圆说:“她是我的第五任主人,我原本是宠物店里一只普通的猫,小时候被一位小姐姐买走,她对我很好,但是……”

但是女孩因为找工作困难,房租太贵,颓废许久,终是失望地离开了这座城市,那天,她并没有带它走,而是把它舍弃在蝇冲满天飞的出租屋里。

等到房门被打开的时候,它跑出去找主人,可是,来到楼下,满目茫然,主人那熟悉的味道早就已经在空中消散。

从那以后,它开始了在小区里流浪的生活。

那时它还小,打不过其他的动物,抢不到食物,所以越饿越瘦,险些在冬天死去,后来,是一个好心的姐姐把它带了回去,给它做心脏复苏,用毯子包裹着它,最终把它救活。

新家里还有一个男人,是姐姐的男朋友,但是他不喜欢它,有时候趁姐姐不在家会踢它,嫌它麻烦。

它在这个家里活得战战兢兢,并不快乐,但是这样的日子也是值得珍惜的,如果没有那个姐姐,它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天不遂人愿,一年之后,姐姐与男朋友分手,等她回来再寻找它的时候,它已经被扔到了垃圾桶里。

垃圾车里漫天的垃圾倒在它的身上,千钧一发之际,是一只狸花猫听到它的叫声把它救了出来,汽车很快就能到的地方,但是它却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从此它跟着狸花猫在另一个小区里活了下来。

有了狸花猫姐姐的帮助,它从此有了可以相依为命的同伴,而第二年它迎来了自己的第三任主人,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婆婆家住在小区一楼,一楼有一个被打理得干净整洁的花园,那里刚好有一个三角,从此,成为了它与狸花猫的栖息之地。

后来婆婆发现了它们,就偷偷拿出纸箱子给它们做了一个猫窝,猫窝里放了婆婆做的软软的垫子,有时候还会喂它们一些饭菜,于是名正言顺地,它们在那里住了下来。

婆婆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因为现在都已成家,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婆婆老伴已经去世,常年只有她一个人在家,两只猫咪的到来,也给她的晚年生活增添了一丝乐趣。

渐渐的,彼此熟悉之后,开始小心翼翼地靠近对方,它就大胆走到婆婆脚边蹭着她的裤腿,长长的毛覆在那瘦得皮包骨的腿上,她和狸花猫在那里度过了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可是好景不长,婆婆因病晕倒,它和狸花猫焦急钻进婆婆家去找手机,播了一个号,最后邻居拨打了急救电话,可是来给婆婆办丧礼的儿子女儿觉得是它们的原因导致婆婆摔倒去世,两只猫差点死于棍棒之下。

那天之后,它和狸花猫被追得四散而逃,而逃着逃着,再一回头,它也找不到姐姐了。

它的第四任主人,也不能算是主人,应该是与自己相依为命的人,是一个住在天桥底下的流浪汉,流浪汉一开始驱逐它,到后来看它可怜兮兮一直被追着打,就发善心把它藏在身后,从此,它也学着那些流浪猫跟人讨食,作揖、握手、踩奶……

它的第五任主人,也就是沈釉白,当它知道自己再次被送走的时候,它第一次着急了,仅仅三年,它换了四任主人,丢失了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姐,还有曾经数不清短暂碰面的朋友,它不想再流浪,可是沈釉白还是抛弃了它。

“请不要跟她说后面的事情,”团圆说,“知道她现在很开心就足够了。”

“当初我知道她要离开的时候感到很害怕,以为她也要抛弃我,我听不进她说的任何话,我想去找她,是不是自己做错什么了,我道歉,只是想把她留下来而已,所以最后自己偷偷跑了。”

“谢谢你,让我再次知道她的消息。”

梁祝看着沈釉白,想要说的话却堵在喉咙处,说不出一个字。

明明都想要见对方,却都在说知道对方过得很好就够了,口是心非,但也无可奈何。

“你想不想见团圆?”梁祝看着她问。

沈釉白红着眼眶垂下眼帘,双唇中将要吐出的那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没脸见团圆,她太懦弱,不配当它的主人,如果当初她坚持要带它走,就不会出现后面那些事情。

她想,但是不敢,也不能。

“釉白,如果你想,”梁祝看着她,认真地说,“我就想办法。”

“为什么不试一试,至少现在还是有机会的,怕的就是以后想见团圆了,却不知道它在哪。”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沉默,只剩下压抑的啜泣声。

良久,沈釉白终于抬起头,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仿佛回到曾经被父母发现之后她哭着把团圆护在身后的时候,那天她也是这样勇敢地向父母表达自己的情绪,只可惜,那次没有等到任何结果。

“我想,很想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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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变成人那些年
连载中成风夜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