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软塌下去,头颅无力地耷拉在胸前。
身体摇晃了几下,像一袋被抽掉骨头的腐肉,沉重地向左栽倒,再无声息。
女人惊魂未定,对上张秋燕的视线,发现那双眼睛如同深潭,无波无澜,平静得可怕。
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对方的铁锹马上要落在自己头上!
“别杀我!”
女人大声喊道,恐惧压过了疼痛,“杀他就够了!杀一个玩家顶多扣积分,要是杀两个玩家……我死了,系统会判定你违规,你也得死!”
她故意将后果往严重了说,希望张秋燕能够放自己一马。
“玩家?”
张秋燕重复了一遍,并不理解她的话。
女玩家见她无动于衷,一咬牙:“我有兑换券!刚进来时运气好拿到的!只要别杀我,我就交给你,怎么样?”
张秋燕摇了摇头,只让她穿好衣服。
而后蹲下,在男玩家的尸体上摸索片刻,扯下了腰间一串蓝色的手链。
廉价的塑料珠子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这是几年前,张秋燕花十块钱从摊贩那里买来的。
原想送给嘉巧,只是因为侄子说喜欢,就被郭二随手送给了侄子。
刚才男玩家出现,张秋燕一眼就认出了这串链子。
同时,她也意识到,男人口中那个被杀的“丧尸小鬼”,就是她的侄子。
侄子也死了。
张秋燕心中并无多少悲伤,明明是自己的亲侄子。
仅有的那一点遗憾,更多是为了大嫂临终未能实现的、救儿子的愿望。
张秋燕拿着手链,走回大嫂被杂草覆盖的尸体旁,轻轻掰开尚有温度的手指,将链子塞了进去。
一旁的女玩家看到她的动作,疑惑地问:“不过是个NPC而已,你管她做什么?”
张秋燕听不懂“NPC”这个词,但还是回答了对方:“这是我的大嫂。”
大嫂?
女玩家愣了一下,随即终于明白过来,瞬间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你不是玩家?!”
张秋燕依旧听不懂。
对方的每句话都有她不熟悉的词汇,让她有些困扰,终于认真打量这名年轻女子——
头发染着奇怪的五颜六色,脸上沾着血污,身上穿着从未见过的料子。
不像是村里人。
“你是哪里来的?我以前没见过你。”
女玩家噤了声,喉咙像是被堵住。
这农妇杀人时的神情太过平静,熟练得像是处理一块碍事的木头,以至于让她以为是个深藏不露的高端玩家。
哪里想到,竟然只是一个平民!
她只是个新手玩家,倒也知道,在生存游戏中,向来只有玩家猎杀或殃及平民的份儿,何曾见过平民反杀玩家?
这太不寻常了!
随即,女玩家意识到,刚才情急之下,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我,我是……迷路,不小心走到这儿的……”她的声音有些结巴,“刚才多谢,谢谢你救了我。”
张秋燕点了点头,又看对方年纪小,提醒道:“这里来了很多坏人,还有些吃人的东西,你最好别乱跑。”
顿了顿,她的语气多了一丝生疏的、质朴的关心。
“要是害怕,也可以跟我一起躲在这儿。”
这女人,方才还冷硬得像个杀神,现在又变成了朴实热心的阿姨。
女玩家心中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怔怔看着张秋燕的脸。
夹杂着银丝的枯涩短发、暗黄粗糙的皮肤、深刻皱纹的眼角眉梢……
确实是农村妇女的模样,也是母亲的模样。
女玩家忽然想到,她很久没有回去看望妈妈了。
“不用了。”
她几乎是仓促拒绝,忍着肩头的剧痛站起身。
刚走出两步,又停下,快速转身回来,将一个小东西用力塞进张秋燕手中。
“天亮的时候,会有辆车开来这里。拿着这张兑换券,也许对你有用!当是报答你刚才帮我了。”
说完,也不等张秋燕拒绝,女玩家快速跑远了,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林边缘。
张秋燕摊开手掌,借着渐渐褪去血色的月光,看清了那东西:
一张巴掌大小的、泛着金色光泽的“布”,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不认识的字。
用力扯了扯,软硬适中,十分结实,是个当抹布的好料子,就是太小了点。
那孩子为什么给自己这么一块东西?她想不明白,但觉得总有用处,便随手塞进了衣服兜里。
然后,张秋燕重新拿起铁锹,在婆婆的坟墓旁边,一下、一下地挖掘。
泥土被翻开,带着夜晚的凉气和腐朽根茎的味道。
张秋燕挖出足够容纳一人的深坑,将大嫂的遗体拖了进去。
盖上土,挖来几丛带着根须的野草,仔细地覆盖在新坟上,还顺手掐了几朵不知名的白色野花,插在坟头。
做完这一切,张秋燕受伤的手臂已经麻木了,身体终于精疲力竭。
她索性不再动弹,坐到婆婆和大嫂的坟墓中间,望向渐渐稀疏的星空,静静地等待黎明。
婆婆叫邓红霞,大嫂叫王慧珍。
张秋燕想,她们三个女人,婆婆、大嫂、还有自己,好像很少有安静地待在一起的时候。
现在总算有机会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那轮诡异的红月彻底褪去了血色,变得苍白,继而隐没。
在这万籁俱寂的破晓时分,一阵沉闷而遥远的“呜呜”声,穿透稀薄的晨雾,由远及近。
张秋燕扶着冰冷的墓碑,站起身。
循声望去,只见林地边缘,那条通往未知远方的土路尽头,一抹突兀的、生机勃勃的绿色,正破开灰蒙蒙的天地,穿过村庄、缓缓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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