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皓把钥匙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钟了。
江惊岁困到连话都不太想说了,进家之后,拿着睡衣就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洗完澡,她从壁柜里翻出来吹风机,对着头发草草地猛吹两下,以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迅速结束了战斗。
也没管头发到底有没有吹干。
反正这个流程是走了。
潦草地吹完头发,江惊岁顺手将吹风机搁在洗手台上,也懒得再往柜子里放了,转身抱起换下来的衣服,打算塞到阳台的洗衣机里。
走了两步,突然又想起来她新买的洗衣机还没送过来。
这房子空置了差不多有七八年的时间了。
当年母亲许茹过世之后,父亲江文宪很快再婚,江惊岁跟着搬到新家,这里就落了锁。
现在屋里的东西都是这两天新添置的,洗衣机和烘干机目前都还在路上。
只能明天再洗了。
江惊岁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又把衣服丢回了衣篓里。
已经很晚了,她也没再磨蹭,摸过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特意调成了响铃模式。
然后关上灯,拽过被子倒头就睡。
一夜都是七颠八倒的梦。
江惊岁第二天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电器专卖店工作人员打电话过来确认上门送货的时间。
听对方说完,江惊岁闭着眼睛点了点头,随即又意识到对方看不到,开口含糊地应了句“好”。
通话很快挂断。
手机被丢到旁边,江惊岁手臂横挡在眼睛上,躺在被窝里没有动。
她有低血糖的毛病,每次睡醒都得这样再躺会儿才行,缓了两三分钟,眼前的眩晕感渐渐退去。
她懒洋洋地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又清醒了会儿,终于趿拉上拖鞋去洗漱。
半小时之后,师傅准时上门来安装洗衣机和烘干机,江惊岁放下刚咬两口的吐司去开门。
趁着今天有时间,她打算把待办事项全办完,下午又叫了开锁公司的人过来给门换密码锁,顺便给热水器的售后服务部也打了电话。
忙活整整一天,最后送走扯宽带的小哥,江惊岁坐在地板上长吐一口气。
这口气吐到一半,沙发上的手机又响了。
摸起来一看,是许芸发过来的消息,问她有没有吃完饭,江惊岁揉了揉脑袋,正要组织措辞进行回复。
屏幕上紧接着又弹出来视频通话的提醒。
接通之后,许芸就往她身后的茶几上瞧:“岁岁,你是不是又啃的面包啊?”
江惊岁试图蒙混过关:“啊。”
“哎呀,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老是啃个面包就当成吃饭了,那面包能叫饭吗?你也吃点热乎的,不想做饭,就出去吃,不然就来我这儿吃,出门坐个公交就到了——”
赶在许芸开始念经之前,江惊岁连忙打断她:“小姨,我没吃面包,那是给饭桶买的。”
说话的同时,她悄悄伸出一只手来,手指点了点茶几上的吐司。
原本趴在她腿上的金毛得令站了起来,动作熟练地咬着吐司袋子,藏到了摄像头看不到的地方。
江惊岁也从地上爬起来,作势看了眼时间,然后两句话挂了视频:“不说了啊,小姨,我饿了,我这就准备出门吃饭了。”
手机接着又震一下。
许芸:【吃的什么,等会儿给我拍一下。】
“……”
姜还是老的辣。
这下糊弄不过去了,江惊岁只得乖乖换上衣服出门。
天冷,她也不想在外面待着,打算去超市里买点东西,带回家吃。
小区离中心商圈不远,往北过两条街就有个大型商场,坐公交车过去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七点钟,正是城市的晚高峰。
华灯满街,夜幕深沉地低垂下来,柏油马路上车如游龙,闪烁的车尾灯一路蜿蜒至远处,好似没有尽头。
由于路上堵车,十分钟的路程,公交车硬是开了接近半个小时。
进来地下超市,江惊岁推着购物车目标明确地奔向速食专柜,花五分钟时间结束战斗,然后换个方向,转身到收银台结账。
正在排队,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略带诧异的男声。
“江惊岁?”
江惊岁闻声回头,目光落在男人那张年轻的脸上的时候,眼神里多了两分意外的神色:“——小王子?”
“真的是你啊?”
汪子肖一脸惊讶,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半天,像是在确认是不是本人一样:“我刚才还以为我看错了。”
江惊岁同样对着他端详半天,重点放在了他那一头向行为艺术家致敬的“潮流”发型上。
——不知道这是出自于哪位伟大的Tony老师之手。
反正是她不敢苟同的审美。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汪子肖无所察觉地顶着一窝杂乱鸟巢继续问。
“就,前几天吧。”
抱着不可以亵渎艺术的心态,江惊岁仰头对着“鸟窝”瞻仰起来,只可惜她的审美水平实在有限,不足以理解这种走在时代前沿的造型。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眼神牢牢地黏在汪子肖的脑袋上:“你这头发……”
——是真有点东西啊。
出于老同学的关系,江惊岁后半句话很给面子地没直说出来。
但汪子肖好像也不在意。
“哦,你说这个啊。”他随手抓了抓头发,然后非常心大地摆摆手,“嗨呀没事儿,就是锡纸烫没烫好,烫炸了而已。”
“……”
不是,大哥你确定吗?
你这脑袋都炸毛成这样了,这还只是“而已”吗???
江惊岁由衷地佩服他的好心态,正要给他竖个大拇指表示敬意的时候,旁侧一道女声由远及近:“肖肖——”
江惊岁要说的话一收,顺着声音侧了侧头。
说话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
应该是汪子肖的妈妈,江惊岁之前见过她一次,在高二开家长会的时候。
虽然时间太久,现在不记得模样了,但是从母子俩相似的眉眼中,她也不难猜出女人的身份。
“遇见朋友了?”汪妈妈走过来温声问道。
“妈你忘了啊?这是我高中同学。”汪子肖往旁边让开一点,给他妈腾了个位置出来,“之前学校开家长会你还见过的,就是坐我前面那个,我们班的第一嘛,江惊岁。”
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坐在连祈前面的那个。
汪子肖跟连祈是同桌,他们班主任老杨不爱调座位,高二高三那两年里,江惊岁就坐在他俩前面。
这样两年相处下来,关系自然不比寻常同学,要亲近很多。
只是高考完江惊岁突然离开北安,去了外省读大学,从那之后好像也没再回来过。
汪子肖给她发过去的消息也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再后来,江惊岁的微信号和手机号全都换掉了,人也联系不上,整个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汪子肖那时候还去问过连祈是怎么回事。
连祈一句话也不说,只神色晦暗地盯着远处的积雨云看,他又去问江惊岁的同桌闻桐,闻桐也是一脸的讳莫如深。
他俩都这样,搞得汪子肖心神惶惶的,生怕自己多嘴说错话,也没敢再往下问了。
所以这些年里,除了偶尔从闻桐那里听来的零星话语,汪子肖已经很久没有江惊岁的消息了。
这样突然在超市里碰到,汪子肖第一反应就是他认错人了,跟在后面观察半天才犹豫着上前,结果发现——
咦,没认错,居然真的是她。
跟亲妈简单介绍完,汪子肖接着回过头来,同样又跟江惊岁说了句:“这我妈。”
然后下一秒,汪子肖就见江惊岁迅速换了副表情,一改刚才淡漠倦恹的模样,眼眸弯成两道漂亮的月牙儿,说话语气都甜糯下来:“阿姨好。”
变脸速度之快令汪子肖惊叹不已。
嘴里只剩一个:6。
小姑娘声线软和,笑眼弯弯,脸颊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看得人心花怒放。
汪妈妈不自觉地也跟着笑:“好好好。”
推着购物车的人在收银台前排出数条长队,倒是阴差阳错地提供了个叙旧场所,只是跟老同学叙旧的人变成了他妈妈。
汪妈妈在半分钟之后就奔到了主题,和蔼可亲地问向江惊岁:“小姑娘现在有没有对象啊?”
“……”汪子肖眼皮子一跳,直觉必须停下这个话题。
他老妈最近正奔波于各种相亲组局,平时在亲戚朋友家看见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姑娘,都会忍不住打听一句。
更别说江惊岁这里还叠加着一层老同学的buff了。
汪子肖正要打断老母亲的话,却听江惊岁先开口接了句:“有的。”
像是为了增强这个答案的信服力,她眨巴眨巴眼睛,格外真诚地在后面又加一句:“我们都谈好久了,准备过两年就结婚呢。”
这个答案远不在汪子肖的预想范围之内。
他蒙了一下,下意识地朝江惊岁身后的某个方向看了眼,睁大眼睛磕磕绊绊地出声:“……啊,结、结婚?”
“对呢。”江惊岁点头。
汪子肖有些难以置信,下一句话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哎,不是,你啥时候谈的男朋友啊,还就要结婚了,这事儿我怎么没听闻桐提过啊?”
事实证明,有个能跟得上你节奏的队友有多重要。
起码不会拆你台子。
江惊岁以一种看“猪队友”的眼神无声注视着汪子肖,看起来很想把他嘴巴给缝上:“主要是我没好意思跟她说。”
“啊?”汪子肖持续处于摸不着北的状态中,一脸懵懵地继续问,“为什么不好意思啊?”
“……”
因为!我在!胡说八道!
明白了吗!!!
江惊岁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唱反调的了,看不出来她只是想找个借口推了这场相亲局吗?
就你会问。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都过去这些年了,小王子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毛病怎么还没改。
懒得再搭理他,江惊岁干脆转过头去望向汪妈妈,脸上适时地露出来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嗯,是这样的,他犯了点事儿,现在还在里面蹲着呢,我打算等他出狱再公布这个结婚的喜讯。”
“……”
汪妈妈当场石化。
被震住的不止汪妈妈,还有一众吃瓜群众。
排在收银台前等待结账的众人纷纷是虎躯一震,齐刷刷地回过头来,想要一睹这位恋爱脑姑娘的真容。
就在江惊岁淡定地接受着来自四周的目光洗礼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一声疏懒轻淡的轻笑。
江惊岁很敬业地保持着“我男朋友进局子了我很难过”的表情回头,有些意外地看到连祈单手推着辆购物车,闲散地抄着兜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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