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
渐渐转大。
噼里啪啦的。
搅和得清高心烦意乱。
一天了,徐之荧还没给她发短信。
这个人,要么别存她的号码,存了又不发短信,害得她以为自己停机欠费了,怒充两百元话费。
至少这几天绝对不会收不到短信。
“清高,下班了,你带伞了吗?”吃着巧克力豆的同事问。
“我们这儿有一把,应该还能挤下一个人。”另一个同事说。
“没事儿。”清高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住得近,等下雨就停了。”
她们一起下楼,清高把西装外套搭在自己臂弯里,她头一次感到自己老了,虽然还只有二十六岁,可是距离她和徐之荧快活的时候,已经过去太久。
同事们三三两两地搭伴走了,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台有几个穿校服的学生在等,清高在想她要不要一鼓作气冲过去,其实她家离公司还是有点距离的,坐公交要二十分钟呢。
只是不想让别人为难,三个人挤一把伞,肯定要有人淋雨了,还不如她退出来,让其他两个人好好撑。
“清高!”一声干脆的喊声。
有个女人笑着撑伞过来,旁若无人:“你想到我会来了吗?”
清高傻了,短暂地误会这是十六岁的徐之荧,她最爱的徐之荧。
“下雨天,我总是会在你身边。”徐之荧说。
是的,下雨天,她总是在她身边。
十六岁那年,清高还很腼腆,因为腼腆被误认为高冷,大家觉得她不爱搭理人所以不爱搭理她,她不知道原因,一直默默忍受。
不过下雨天不是这样。
下雨的时候,大家都站在走廊上,班上人缘很好的男同学问她:“那个谁,你带伞了吗?”
清高实话实说:“带了一把。”
“能借给我吗?”男同学问。
“我待会儿还要……”回家。
清高意识到所有人都在看她。
都在等她同意。
男同学那边有两个人,她只有一个人,把伞借给他比较划算。
“好。”清高递给他。
“你真是太好了!”男同学说,“如果你活泼一点我会考虑追你,因为其实你长得也蛮好看的。”
“就是你太内向了。”
“不太讨喜。”
“……哦。”清高根本没想起来怎么回怼他,她觉得自尊心受伤害了,但是嘴又笨,当下嘴巴被粘住了一样。
内向有错吗?
她天生就这样。
她才不要讨这种人的喜欢。
越想越气。
清高气得踢墙角。
人们都走了,就剩她一个。
气得想哭。
委屈死了。
她真是有病,干嘛把伞借给他?
其他人爱看就让他们看去,她就不借,又怎样?
虽然心里一时这么想,但清高知道,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借的。
她的心很软。
“喂!”
雨幕里,或者说泪水中,清高看见一个漂亮的长发女生,一手插着兜一手撑着伞,很拽很嚣张的样子,语气也那么粗鲁,“你要不要走?”
“啊?”
“傻啊你。”果然粗鲁。
女生大步走过来把她拉到伞下:“你家在哪儿?我送你。”
不蹭白不蹭。
清高立刻兴高采烈,多云转晴。
“我家在龙西街建设银行后面。”
“哦,正好顺路。”
其实是正好相反的两条路,但清高当时不知道。
她只是哼着歌儿踩着雨,和身边这个粗鲁的长发女孩共享同一把伞。
“你把水都踩到我裤子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等下到我家,我跟你换,我还有别的裤子!”
“真是……笨蛋。”
“你说什么?”
“说你傻。”
“我哪里傻?你又不了解我。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刚才干嘛不拒绝?”
“你看到了?”
“我以为你会拒绝,谁知道你没有,气死我了。”
“不气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气死我了。”
“要不我请你吃中饭?我家中午没人,不是我自夸,我做的蛋炒饭真不错!”
“你请过多少人吃饭?”
“干嘛这么问?就你一个。”
“那我勉强试一下。”
“哦,你喜欢做唯一的那个。”
“我喜欢,我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
“那我有很多唯一可以给你,我还没交到朋友。其实我初中的时候有很多朋友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升高中后没有了。”
“因为你是傻瓜,他们是垃圾。”
“嗯?”
“垃圾要被倒掉,傻瓜嘛……”女孩意味深长地看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还有可取之处。”
“你在取笑我吗?”
“我在说我愿意做你的第一个朋友。”女孩对她伸出手,“我叫徐之荧,荧光的荧,再暗的地方也能发光。”
“我叫清高。”清高很感动地和她握手,两人的掌心都柔软而湿润,“但是我不清高。”
徐之荧哈哈大笑。
“下次下雨天,再这样一起打伞吧!”徐之荧说,“反正我们顺路嘛!”
后来果然每一次下雨天,徐之荧都在她身边。
简直像一个准时的气象播报员。
她爽朗,阳光,也很热情,和她在一起,清高不用担心没话说,也不用担心冷场。
不过徐之荧说她其实是个内向的人,只是大家都误认为她很外向。
她喜欢和清高做那些只有两个人一起做的事,喜欢窝在沙发上和清高看同一部爱情电影看三十遍,然后对清高说“爱情不是这样的,但是这样的爱情真是罗曼蒂克啊。”
清高问:“那我们的爱情呢?”
徐之荧就会吻她一下,“爱情”是亲吻词。
清高恋爱脑上头:“我要把爱情两个字刻在手上,我一招手,你就得亲我一下。”
徐之荧无奈地搂着她笑:“宝贝,你不会突然变哑巴的,你可以用嘴巴说。”
“那你亲我一下。”
“为了我们的爱情。”
徐之荧捧着她的脸看她,又是那样复杂而引人深思的神情,随后她深深地吻了下去。
清高看着二十六岁的徐之荧,心里在想,我那时候真的很喜欢你,全世界最喜欢你。
“这次也顺路吗?”清高问。
徐之荧微笑着说:“是的,一直都顺路。”
-
雨下得很大,鞋子都浸湿了,徐之荧说:“这下我必须得去你家里换鞋了。”
她还装作很为难,不得不的样子。
但怎么看怎么无耻。
“要不要顺便喝碗姜汤?”清高看破不说破。
但低估了她的无耻。
“不必了。”徐之荧说,“我觉得热牛奶更好一点。”
“我喜欢原生态的,从给草原上的牛挤奶开始。”
“好不要脸。”清高说。
“那是我。”徐之荧回道,“你看人真准。”
清高的家很朴素,她自己买的房子,自己找人装修的,只有五十多平,是个很小的房子。
但是徐之荧一进门就赞不绝口,滔滔不绝地赞美清高的品味有多好,设计有多独到,从踢脚线夸到冰箱颜色,夸得清高怀疑人生,她难道有做室内设计师的天赋?
“只有一张床吧?”徐之荧突兀地问。
突兀得像谈人生哲理谈到一半脱了衣服。
清高:请你出去。
“真好。”徐之荧拍了拍裤子,确保干净才坐在沙发上,“你买房了。”
“清高,祝贺你。”
“你掌握了自己的人生。”
清高莫名地很想哭。
她一直想要有人对她说这句话。
知道一个没有家庭托举的普通女人在城市里买房有多不容易吗?
这里从里到外,都是她自己打拼的。
她就是这么为自己骄傲。
她多想有人分享这份骄傲。
万万没想到,这个人是徐之荧。
“别哭了。”
“我没哭。”清高擦掉那点泪水,她的泪腺有时候过于发达让她很尴尬,“而且你背对我呢。”
“我不用看也知道。”徐之荧很温柔地说,“我也不会看的。”
“哦。我才不会哭给你看。”
-
这是诡异而温馨的一幕。
徐之荧坐在阳台喝热牛奶,清高端着茶杯站在餐桌旁看她。
“你要把我盯穿了。”徐之荧说,“我要害羞了。”
“你才不会呢。”
“我会的。”
“好美的下雨天。”徐之荧突然感慨。
“下雨不都这样,湿哒哒的。”
“我最喜欢下雨天了,尤其是小雨。”
“为什么?”
因为下雨可以离你很近,小雨不会让你淋湿。
徐之荧摇摇头:“没有为什么。”
“总是说谜语让我猜。”清高嘟嘟嚷嚷地抱怨。
“这样你才会对我有好奇心。”徐之荧说,“像这样一直对我好奇吧。”
“我才不好奇。”
清高把姜茶倒掉,难怪徐之荧不喝,确实是太难喝了,她居然不提醒一句。
“雨停了,我要走了。”徐之荧把杯子放在餐桌上,“原谅你的客人不洗杯子,不做客的时候我会洗的。”
走就走,后面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
“慢走不送!”
啪——
轻轻一声关门响。
徐之荧走了。
等等——
“带把伞吧!”
万一回去的路上又下雨了呢?
徐之荧在电梯里接过她递来的伞,笑得很孩子气:“这下我必须得找个时间还伞了。”
“拿来!”
徐之荧动作迅速地把伞背在身后,并在同时挡住电梯门:“小心点,快回去。”
“回你的家去吧,清高。”
“我真心的为你感到高兴。”
“哦。”清高别别扭扭地低下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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