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雨并不大，宋辞撑开伞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五味杂陈。
她的人生一夕之间天翻地覆，究其根源不过是因为她嫁给了陈飞烬，研究所里那些人的目光从鄙夷转为探究，之后又会出现怎样的变化？
宋辞想不通也不愿再去想，她生平只想做一个不起眼的人，悄悄缩在某个角落，平静地寒来暑往便好。
偏偏遇见了陈飞烬。
陈飞烬是联盟最杰出的战士，与宋辞不同，他的精神力过于强大，以至于操纵这股力量对于他的身体而言产生了严重的负荷。
精神体自出现之后，专家们竭尽所能挖掘突变基因的奥秘，最终得出结论，精神体偏向柔和状态的向导，对于时常处于战斗状态的哨兵精神体能够起到安抚作用。
陈飞烬作为顶级哨兵始终没有遇到契合的向导，而宋辞带着她的毒水母从来都不会被眼高于顶的哨兵们选中。
机缘巧合之下，他们相遇了。
身心俱疲的宋辞推开房门，眼前的陈列十分陌生。
三天前她和陈飞烬光速领证，就被迫搬入了对方位于管辖地带的公寓，两个人对婚姻全然一无所知，都在试探摸索。
公寓的面积不大，客厅的左右两边分别是厨房和卧室，宋辞拎着包进了卧室，并没有察觉到有人回来的痕迹。
看着卧室正中央那张刚刚换新的双人床，宋辞找到家的感觉，哀嚎一声扑了上去，把脸埋在柔软的床垫里，狠狠地打了几个滚。
卧室里还隔出了衣帽间，刚冲了澡正裹着浴巾取衣服的陈飞烬闻声愣住。
宋辞平日在他面前都是谨小慎微的模样，两个人恪守着某些夫妻间不该存在的道德底线，把相敬如宾这个词发挥到了极致。
听着外面诡异的声响，陈飞烬忍不住心头一颤，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他从穿衣镜中发现自己在笑，又是十分诧异。
床上的宋辞还在翻滚：“啊啊啊啊啊——”
“我要做吗喽，上蹿下跳啃啃啃我吃香蕉——”
陈飞烬摇头失笑。
他同镜子里满眼温柔的自己对望，眼前却浮现宋辞蹙眉苦恼的可爱模样，他们的关系也该前进一点了，陈飞烬想。
宋辞的头发散开了抓夹，在床褥上蹭起静电炸得满头凌乱，在她肆无忌惮阴暗爬行的时候，房间内响起了一道轻轻的开门声。
气氛瞬间凝固了。
宋辞觉得自己瞬间失去了呼吸主动权，空气都不再流动。
能从里面衣帽间走出来的还能是谁啊！宋辞崩溃。
毁灭吧这个世界。
“宋辞？”陈飞烬用疑惑的语气叫她的名字。
宋辞这才无可避免地把脸从自己炸乱的发丝间露出来：“少将……”
然后她就看见了只扎一条浴巾围住下身的陈飞烬，少将大人腹肌轮廓线条鲜明，身材精壮是完美的倒三角。
极短的发茬上凝聚小小的水珠，沿着他的下颌线一路滑坠。
对方用一种困顿且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看得宋辞眼前黑一阵白一阵。
她还不如真的变成一只猴子来得痛快。
等到宋辞用迷茫的眼神把他光裸的上半身扫视一遍，陈飞烬这才恍然大悟般意识到自己男德缺失，亡羊补牢地朝隔间退去。
“抱歉，今天去了训练场，我简单冲了下。”
“冒犯到你了，今后我会注意。”
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躲进隔间消失在宋辞的视线中——不可否认宋辞方才诚然被吓了一跳，并不是因为陈飞烬光着半身在卧室里，而是她自己发癫被旁人察觉才导致的惊慌。
说到底，他们虽然不熟悉，却已经是合法夫妻。
陈飞烬在他自己的房子里，面对自己的妻子，他的举动根本算不上冒犯。
宋辞轻而易举地想通这些，捋了把头发从床上爬起来。
陈飞烬的精神体对多数向导都极其排斥，为了稳定这个强大的战力，军部早就急不可耐地偷偷用他的基因去匹配了很多数据，只可惜一无所获。
所以当宋辞出现时，无论她是否自愿，军部都会强行让他们成婚，以保证陈飞烬精神体的稳定状态。
幸运的是宋辞很想得开，更幸运的是对方是陈飞烬，在这场没有选择的婚姻中，他给了宋辞最大的尊重。
宋辞自己过得战战兢兢，她也能察觉到，陈飞烬对自己的小心翼翼。
衣帽间的门打开了，陈飞烬已经利落地穿戴整齐。
他似乎有些愧疚地瞥了宋辞一眼，继而飞快地避开了视线。宋辞联想到兼职宠物店的一只德牧，狗狗不开心的时候一张正气凌然的脸挂满委屈，它偷偷看自己的时候，就是要人去哄它了。
宋辞知道这样理解对陈飞烬不够公平，但还是决定试一试。
“那个……少将大人……”
陈飞烬走向客厅的脚步按了暂停，他转头看着宋辞，这次委屈要从那幅浓重的眉眼里脱框而出了。
“我叫陈飞烬，不是哪个。”他强调。
话是这样不假，但宋辞并不擅长直呼上位者的名讳，她同样也没有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我是想说，”她生硬地避开这个话题，“你在自己家里，不用太拘束。”
“还有就是，也不用每天都接送我的，夫妻之间没有那么多规矩。”
“夫妻之间是该这样吗？”陈飞烬低声反问了一句，“抱歉，我不太懂……我以为照顾妻子是丈夫的职责。”
“哈哈。”宋辞艰难尬笑两声，“互相照顾才是啦。”
陈飞烬认真向宋辞解释着自己举动的必要性：“研究院位置偏僻，限行路段只允许特定车辆通过，你之前骑单车过去，既浪费时间也消耗精力。”
“如果你觉得我出现在研究院给你造成了困扰——车库里还有几辆，你可以挑自己喜欢的。”
他考虑得太全面了，若不是顾忌最后的脸面，宋辞简直要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仰天长叹。
只可惜陈飞烬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根本就没有驾照。
宋辞愧疚着对陈飞烬道出实情，接着她在少将的脸上看到一点笑意，那笑容很快被陈飞烬压住变作无尽的遗憾。
“那真是太可惜了，还是我送你过去吧。”
宋辞无奈妥协，她点点头，后知后觉眼前的陈飞烬未必不知道她没有驾照的事情。
陈少将不像她想象中那样老实，抗争了一天，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交流告一段落，两个人都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们跳过了婚前的所有步骤，本该属于前阶段的尴尬和陌生却无法避免。
陈飞烬闷了半晌，忽地想起一件还没通知到宋辞的事。
“跟我来。”
入秋转冷，领证那天他就为宋辞添了很多衣裳。
宋辞跟着他来到衣帽间，她是从大学寝室直接搬到陈飞烬公寓的，随身物品不过两个行李箱，挂起来占不满一个橱窗。
而现在……宋辞看着眼前按渐变色挂好的满满一墙衣服，眼神逐渐呆滞了。
她就算一天换一套都换不完吧？
“那个……少将……”
少将冷脸不接她的话，还故作执拗地把头撇开。
宋辞不得以纠正自己的措辞：“陈飞烬。”
指令正确，陈飞烬的头转回来：“什么事？”
经过了这段时间相处，宋辞也摸透了陈飞烬的性格，他看似很讲道理实则讲的都是自己想听的道理。
宋辞想让他把衣服退回去，必须要找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这些衣服都很漂亮，但是女孩子买衣服必须亲自试过才行，再好看的衣服不合身也没办法穿呀。”
陈飞烬轻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宋辞的心倒是悬了起来。
“原来你担心尺码不合适？”他语气轻松，对着宋辞就是一顿连击，“不用担心，我很擅长目测物体的维度和重量，在战场上这些都是最基础的技能。”
也就是说，他们第一次见面陈飞烬就能目测她的身高体重甚至三围！
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你……”宋辞无言以对，“你的眼睛就是尺？”
陈飞烬不懂她的冷幽默，反而是盯着她的颈侧问：“你很紧张？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宋辞竭力说服自己，这种能力经过长期训练已经成为陈飞烬身体的一部分，别说她是个人，她就是块木桩子人家都会习惯性估测长宽高。
“没有。”宋辞说，“谢谢你的礼物。”
陈飞烬笑了，这次他没有试图遮掩自己的心情，他很高兴宋辞接受了自己的礼物。他抬手到宋辞耳侧，惹得对方下意识便躲，透明的触手从肩膀上伸了出来，宋辞这才明白刚才陈飞烬为什么问她是否紧张。
原来是她的小水母趁自己不注意又蹦出来了。
眼瞅着触手缠住了陈飞烬的手指，宋辞崩溃了：“啊啊啊啊啊——”
陈飞烬瞳孔地震。
“怎、怎么了？”
他终于知道惊恐两个字怎么写了！
宋辞抱头蹲在地上，遇事不决直接发疯。
“我要变成猴子去原始丛林自己摘香蕉。”
水母跳到了宋辞的发顶，陈飞烬跟着蹲下去，摸了摸柔软的小水母，轻声道：“下次有任务的话我带一些给你，不过丛林里的香蕉没有经过人工干预，并不如市面流通的品种香甜。”
宋辞闷闷的：“我不是想吃香蕉。”
“我是觉得，丢脸的事情都被你发现了。”
“我觉得很可爱，”陈飞烬不擅迂回，直球攻击，水母缠着他的手指，低沉的声音缭绕在宋辞周围，“而且你不是说在家里不需要拘束。”
“这里也是你的家。”
宋辞听着陈飞烬的话，心里五味杂陈，酸涩的情感胀满胸膛。
他们已经成为了彼此理应最亲密的存在。
“陈飞烬。”宋辞忽然蔫巴巴叫他。
“什么事？”陈飞烬应声。
“不要捏水母触手上的突起。”宋辞说，“那是它的耳朵。”
陈飞烬蓦然松开手，精神体和主体的感官是相通的，岂不是等于？
他看向宋辞发红的耳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在触及到对方的前一瞬，他骤然清醒，手指向另一侧撩动宋辞的发丝。
欲盖弥彰地解释：“有静电，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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