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许拙是踩着铃声进的教室。
他其实很早就出门了,但是走到半途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前一天买的糖果,便又拉着孙芳丽要回去拿。
这糖果很贵,至少对现在的许家来说很贵。昨天一晚上许拙都没舍得吃。
可今天早上一想起邢刻,许拙立马又舍得了。
他现在不会刻意去回想以前的回忆,不仅费脑还容易头疼。左右眼下也不是人生的什么关键时刻,便索性暂时搁置。
而一旦搁置在一边,上一世融入的意识就会由身体主导,以身体能接受的方式去理解。
就好像眼下许拙只有五岁,他的大脑并没有发育到能理解“爱情”的程度。所以放松状态下,他只能理解邢刻是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回去拿糖的时候,也只是出于这个原因。
孙芳丽最开始并不明白许拙回去拿糖果的缘由,却也还是看着时间陪他多跑了一趟,在路上急匆匆地问说:“出出是想吃了吗?”
上下楼可累了,许拙喘着气无力摇头:“不是出出想吃。”
孙芳丽疑惑道:“那出出为什么要回家拿一趟呀?”
“想带去幼儿园呀。”不理解爱情,但不影响许拙在意邢刻。提起他,脸上又露出了前一天倒在大胡老师怀里时,一模一样的腼腆笑容,低着头小声说:“出出有想要交朋友的小朋友啦,要和他分享。”
还从没有瞧过儿子这幅模样,把小脸偏移开,也不和她对视,简直就好像是害羞了一样。
孙芳丽直乐,拉着许拙的小手说:“真的呀?出出去幼儿园第一天就想结交了,那肯定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朋友啦。”
许拙用力点头,一副再赞成不过的模样,半点不带心虚的。
回家以后,孙芳丽给许拙把糖果放好,母子两快马加鞭地再往幼儿园去,许拙这才得以踩着铃声踏进教室。
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到的时候,教室里的气氛会那么僵硬。
里边有孩子在哭,也有孩子呆立看着,全因为小胡老师在生气。
小胡老师性格温柔,是很少这么发脾气的。许拙在走廊上时还笑眯眯的表情顿时就僵住了,随即下意识用眼神去寻找邢刻。
然后便看见邢刻直直地站立在小胡老师面前,脸连脖子都红透了,眼神却很冰冷。
一般情况下,小胡老师不会骂邢刻,她对邢刻几乎称得上疼惜。
可是今天,小胡老师的脾气却竟然是在同邢刻发的。且就在小胡老师的另一边,还有一个嚎啕大哭的男生,同邢刻形成截然对比。
“怎、怎么了呀……”许拙立刻松开妈妈,抱着糖果啪嗒啪嗒地跑了进去,心慌慌道。
“嘘、嘘!”前一天才认识的新同学李东凑了过来,冲他夸张地比手势:“邢刻和人打架啦!小胡老师在发火,出出你不要说话。”
许拙听话地压低了声音:“可是怎么会打架呀?和谁打架呀?”
李东“嘶”了一声,双手比划着开始八卦:“和刘北辰呀!就是早上邢刻过来,刘北辰撞了他一下,没道歉,然后还用手指这样戳邢刻脸上的那个伤,然后邢刻就打他啦!小胡老师就发火了!”
“啊?”许拙才刚来班上,小朋友们都没有认全。又看了一眼,才判断出小胡老师面前那个嚎啕大哭,身材特别高瘦的男生应该就是刘北辰了。
这男生发育得快,比邢刻高出足足一个头,平日里就耀武扬威的,性格特别皮。
许拙知道他,前一天午休睡醒之后,就属刘北辰在寝室里跑得最欢,如果是他伸手去戳邢刻,那……
许拙的小脸立刻就揪起来了,说:“那邢刻是不是很疼哇?”
李东愣了一下,好像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刘北辰脸上也被他打青了,应该算是扯平吧……”
“这怎么能算是扯平哇?”许拙立刻严肃下了小脸,开始和李东叨叨:“是刘北辰先撞到人不道歉的呀,还有他怎么可以去碰别的小朋友的伤口呢……”
孙芳丽还站在门口,最开始也是被小胡老师的怒意吓了一跳。
不过大人整理起信息的速度远比小孩子要快,都不需要李东八卦,孙芳丽就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面色逐渐冷静下来,瞥了教室里的邢刻一眼。
没说什么,只伸手摸摸在认真和同学说道的小脑袋:“出出,妈妈走了,下午来接你啊?”
许拙正说得小脸紧绷,就被人由上至下地呼噜了一脑袋,抬头“啊”了一声。
可爱极了,孙芳丽又亲了亲他。
*
虽然许拙和李东说,错在刘北辰多一些。
可邢刻把刘北辰打得脸上淤青了也是事实。
即便这块淤青的面积不大,没有邢刻脸上的大,但对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来说,也已经是非常吓人的了。
尤其是邢刻发狠将拳头砸下去的样子,让不少小朋友心有余悸。
他以前人缘就很不好,如今无疑是雪上加霜。
就连小胡老师都破天荒地骂了邢刻,孩子们就更不会去理解他了。
上午美术课,当小胡老师让大家拿出水彩笔时,小朋友们都没有呈现出以往欢欢乐乐的氛围。
不仅如此,还几乎给邢刻孤立出来了一个圈。别说不愿意同他分享彩笔,就是同他在一张桌子上都不愿意了。
小孩的喜怒表达从来不计量后果,倔起来的时候也根本就不听老师的话。
小胡老师想要让邢刻道歉,可邢刻却根本不理她,刘北辰的嘴巴更是撅地像烧壶,一直掉眼泪,别的孩子也是各干各的。
小胡老师大概是觉得委屈,说了两句不说了,扭头跑出了教室。
而小胡老师一出去,教室里顿时就更无法无天了。
“小胡老师哭啦!”有孩子说:“邢刻和刘北辰把小胡老师气哭啦!”
坐在角落里的邢刻眼睫颤了颤,用力抓紧了自己的手指,不停地往外拔。
“关我什么事!”刘北辰心里还有气:“是他打我的!我都受伤了!小胡老师是被他气哭的!”
“就是,邢刻没彩笔还打人!”有小孩接:“他有毛病!”
“我妈妈说过,好小朋友从来不打人!”
“可是,不是刘北辰先撞邢刻的吗?”被许拙碎碎念了好半天,已经半洗脑的李东突然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教室里静了一瞬,刘北辰涨红了脸说:“那他也不能打人!谁打人谁就有错!”
“对呀!以前我们还给他分享过彩笔呢!他怎么都不知道感恩!”
小孩子你一句我一句地接起来,腔调各异的,像一个个小大人。
邢刻在这样的环境下,把自己的手指攥得发白。内心好像有一颗膨胀到了极致的气球,眼见就要爆炸开来。
也就在这时,一只小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
邢刻猛地将脑袋转过去。
就看见一个穿着鹅黄色羽绒服,头发软软的小朋友正眨巴眨巴着眼睛望他。
伸手虚指了指他眼下的伤口,表情看上去好像有点委屈:“你这里,疼不疼哇?”
眼下淤青是昨天午休就有的,但细血痕却是今天才有的。
被刘北辰戳了一下以后,血痕的中间破裂开来,向外溢出了一块血痂。
邢刻的眼神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迅速将头转回去,手背用力蹭了蹭自己的鼻尖。
他打架以后,小朋友远离他,骂他,就连小胡老师都凶了他。
这还是第一个询问他“疼不疼”的人,而邢刻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这样的问题了。
他盯紧自己的手指,原本冷冰冰的眼神这会儿竟渐渐染上了一抹红。
他闭紧嘴不说话,原以为旁边的小朋友也会不说话就这么走远。
却不想他并没有,而是继续用软乎乎的嗓子说:“疼的话,我可以给你吹吹哇,吹吹就不疼了。”
邢刻不理解为什么吹吹就不疼了,许拙于是抓抓头发,又从口袋里挖出了一颗太妃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邢刻面前说:“或者你吃这个,甜甜的,吃了也就不疼啦。”
对这个年代的许家而言,太妃糖是真的贵。许拙一路过来,自己也没有吃上一颗。这会儿放在邢刻面前之后,抑制不住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一副也很想吃的小朋友样。
“许拙!”远处突然有小朋友叫起来。
许拙“啊”了一声看过去。
“你干嘛给邢刻糖吃!”那个小朋友有点生气,像看叛徒一样看许拙:“他都不懂得感恩!”
许拙小臂落在邢刻身边的桌子上,歪着头说:“我不需要他感恩呀,我只是想让他不要那么疼。”
“那我也疼!我比他疼多了!你怎么不给我!”刘北辰突然大叫了起来。
“可是已经有很多小朋友在安慰你了呀。”许拙不理解地搓了搓手。
有小朋友说:“所以许拙你只给邢刻,就是想和邢刻当朋友!”
许拙眼睛一亮,仿佛被标记了重点一样猛点头:“对!”
“可是你干嘛和他当朋友,我们都不和他当朋友的!如果你和他当朋友,我们就也不会和你当朋友!”那个小朋友又大声道。
邢刻的手一时间攥得更紧了,之前被一颗糖果压下去的戾气仿佛又要汹涌而出。
却不想他还没发作,旁边的许拙就踩着小脚轻声说了句:“不当就不当咯。”
邢刻愣住,对面的小朋友集体哑炮,李东都看傻了。
大胡老师恰好在这个时候走进来,主持纪律,随便给他们的美术课定了一个“冬天”的主题。
他似乎很忙,定完主题就又出去了,孩子们都是临时交给(2)班的一个老师看护的。
这很反常,小朋友们没想太多,许拙倒是可以多想一点。
可昨天的记忆搜索已经耗光了他的脑能,一有多想的意识就开始头疼,一头疼他就本能不想想了。
索性丢到一边,把太妃糖继续塞进邢刻手心。
再抱着自己的小水彩笔,走到邢刻身边,吸吸鼻子说:“要画画啦邢刻,今天我和你一起画!”
五颜六色的画笔被许拙大大方方地摊开在了邢刻面前,伴随着许拙身上那股淡淡的奶香,汇聚成一种柔软又温暖的气息。
邢刻是第一次见。
圣诞快乐啊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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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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