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从来没听说过肖叶来不肯愿赌服输。
况且肖叶来在他们这群同龄人中向来身份特殊,他家里情况很奇怪,他是独子,虽然二十六七了没工作,但能动用的钱比他们这些问家里要钱的多得多,似乎没人管他,只管给钱。也有过生日一晚上花出去一套别墅价钱的传闻。
所以这青年这样犹豫,捏着牌的手几乎在发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等得是太久了,一般德州思考三分钟,他已经远远超过了。周围的人都等得不耐烦起来。
“罗畅,要不要给你开个房间想一想?”肖叶来嘲讽道,他已经all in,按理说紧张的该是他,但他还在懒洋洋喝酒。
他也在玩陈诗妍那一套,欺负新人,这叫做罗畅的青年是新贵,衣服穿得毫无章法,除了贵一无是处。年纪也轻,他身边的女生紧张得不行,一直在捏他手臂小声阻止他。但罗畅烦躁道:“你别管。”越是这样反而越露怯,何况肖叶来已经带头嘲讽,立刻有人笑道:“罗畅你还是打电话回去问问你爸吧。”“问他妈才对,他家是妈管钱。”“这一把牌够卖多少馄饨了,劝你还是弃牌吧。”
到了这阶层,物质其实都唾手可得,拼的就是一口气了。正是因为分了三六九等,所以九等的人才会不要命地往上爬,因为往上才有尊严和舒适,像罗畅这样被人群围聚嘲笑,过得还不如一个普普通通的办公室白领呢。
所以他更要争一口气。
“那我也all in。”他一咬牙道。
姜黎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但因为离得近,肖叶来立刻察觉了,但他那一笑也未必是因为她。
满桌人立刻都起哄起来,鼓掌的鼓掌,吹口哨的吹口哨,催着荷官:“先开公共牌。”荷官倒挺专业,不急不慢,去掉一张,再开一张。满桌人都如同探头的鸟一样凑过去看,罗畅几乎失去了看牌的勇气,但仍然本能地支起身去看。
是一张J。
罗畅长舒一口气,将牌打开,果然是两张J,他得到这样的胜利,人却跌坐回椅子里,身边的女生代他激动,欢呼雀跃,惊叫起来,满桌人都感慨。陈诗妍率先发脾气:“什么嘛!什么破牌。”满桌人都知道罗畅赢了,都在赞叹他的好运气。也有人第一时间去看肖叶来的,见他只是继续笑着,把他的酒端起来喝。
“肖少这把可输大了。”有人笑道。肖叶来也不说话,陈曜更是懒得管,只有姜黎黎不紧不慢地道:“是红桃J。”
“什么?”肖叶来笑着看她。
他这人坏的是什么是真的坏,这样处心积虑,要摧毁罗畅。但专注看人的时候,也让人有种被明月独照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朝你伸出手来。
“你不仅猜到他是对J,还猜到他没有红桃J?”姜黎黎问他。
肖叶来只是笑。
“你不是也猜到了吗?”
他修长手指懒洋洋翻出牌来。是红桃10跟Q,也就是说在转牌圈他的顺子就已经成型,他all in从来不是bluff,而是猜中了罗畅的底牌是对J。而且里面没有红桃J,所以就算最后出来一张J,让罗畅成了四条J,肖叶来手上也是大过他的同花顺。
但胜负手其实不在这一圈。他手拿两个红桃,公共牌两张红桃,离同花和顺子都只差一张,这是大优势的牌,他却耐心陪罗畅打5BET,骗罗畅入局。罗畅之所以敢all in,就是因为那一轮他装得太好,罗畅无论如何不相信他手上会有什么稳赢的好牌。
但桌上的人都不是专业牌手,自然看不出这里面的弯弯绕,只知道笑着感慨“这真是冤家牌了”“到底罗畅豪气,一把牌输掉一千万……”
罗畅的脸色是有点白的,但年轻人的傲气在,毕竟家底也不算薄,所以仍然强撑着不说话,只是身边的女孩子脸色已经彻底惨白了下来,神色凄惶,依偎着他都有点发抖了。
而肖叶来就在这时候开口。
“什么一千万?”他随手将两张牌往荷官手里一扔,姿态十分漂亮,漫不经心道:“我们本来又没打钱,不是吗?”
最后那个“不是吗?”问的是罗畅,眼睛也看向罗畅。罗畅眼中的他此刻大概与天使无异,真是恶劣性格,一会儿做魔鬼一会儿做天使。满桌的人哪里肯,尤其陈诗妍最向着他,立刻道:“谁说的,刚刚说好的拿钱换筹码的。”
“你们才玩多少。”肖叶来道:“让罗少请你们吃饭好了。”
罗畅本来还有一丝迟疑,到这时候已经不敢犹豫了。立刻道:“那我请大家夜宵吧,让人去WF定个包厢……”
陈诗妍第一个冷笑出声。
“谁要去那里,土鳖。”她一半是被肖叶来驳了面子,一半是要表明态度,立刻拎起包就走,楚琪琪和她的跟班也跟上,男的里面也有人借着抽烟走了不少,各自散去,休息室一时间就冷清下来。罗畅还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暗自庆幸,坐在桌边迟迟不起身。
其实姜黎黎在他那位置,反而会咬牙认下来。他家如今是阶层跃升的关键时候,他父母让他今晚参加这晚会,是对他有着出来交际的指望的,就算真输了这一千万,家里知道是在这晚会上输的,还是输给肖叶来,虽然心疼,也会帮他认下来。
但如果逃了一千万的单,那可就不是一回事了。
今晚离开这间休息室的人,无论高低贵贱,都不会忍得住不把这件事传扬开来。也许在罗畅回家之前,他父母就从别的“长辈”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是状似无意提起,充满善意“你家罗畅输了一千万,吓得脸都白了,还好叶来那孩子宽容,只说不打钱,罗畅也聪明,借着台阶下了……”
真让他父母选,估计宁愿花一千万把这事买转,只要不是这名声就行。
偏偏肖叶来那样诛心,话留活口,还让罗畅自己选。罗畅自己舍不得钱,才选的逃单。说出去他肖叶来才是宽宏大量,行事贵气,一千万的债说免就免,何等大气。
就如同他那一手牌,也是早早布局,请君入瓮。
都说阶级之间等级森严,如同天堑一般难以跨越。其实看看陈诗妍这种人,总觉得所谓阶层壁垒不过如此。但罗畅父母那样白手起家的人精,都徘徊在门外,陪着笑脸换一个名额,说明门内自有高人在。
陈诗妍那样的一点就炸,不过是看门的一个装饰,如同内有恶犬的警告。真正能为这个阶层做代言人反而是肖叶来这种人,时而笑眯眯,时而拒人千里之外,不明白的人以为他玩世不恭,其实就像今晚一样,他姗姗来迟,喝了杯酒,玩了把牌,就将这个阶层充满向往的新贵随手绞杀。罗畅以后的社交死亡,他当记首功。
但他这时候又退了回去,仍然懒洋洋,说声“走了”,就一手勾着外套一手拿着瓶酒一路走出去了,也没人拦他。姜黎黎和陈曜离开的时候,正看见他手上还拿着那瓶酒站在他的布加迪divo边上,旁边还站着个手足无措的代驾小哥。肖叶来还在鼓励他:“放心开,撞了算我的。”
陈曜的车过,他一眼认出来,还朝这边挥了挥手,外面下小雨,他避也不避,车灯和博物馆外面的灯光交织,把雨丝照得如同金线,他如同站在舞台中央的弄臣,有种嘲讽一切的神色。
“在想什么?”陈曜问她。
姜黎黎知道自己走神得太明显,于是没有回答,只是把头靠在他肩膀上,露出累极了的样子。陈曜买账,伸手揽住她肩膀,两人如同在车内拥抱的一对小鸳鸯。
姜黎黎没告诉他自己在想肖叶来的事。他们这个阶层的人做事从来不管别人的死活,罗畅回去如何面对自己这一夜呢,他得用多少时间,才能洗刷这一局牌套在他身上的形象。
但肖叶来不在乎。
所有的人里,姜黎黎最忌惮他,因为他身上有种醉鬼的清醒,如同宫廷盛会,所有人醉生梦死,只有魔术师和弄臣隔着狂欢的人群遥遥相望。怎么能让姜黎黎不害怕。
但没关系的,最伟大的冒险故事,主角总要有一个宿敌的,姜黎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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