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这个订婚礼确实是婚礼规格,极尽奢华,那宣誓的背景墙边,昂贵的鲜花如同瀑布一般倾泄下来,主婚人是陈曜父亲的至交,是福布斯榜上的大人物。满座宾客,高朋满座,双方父母也都体面慈祥,他热泪盈眶,她也落泪,如果不是那个变故的话,这其实是一场完美的订婚礼。
放回顾视频向来是婚礼必备项目,这个订婚礼自然也有,视频上出现双方新人小时候的照片时,宾客也都很配合地发出觉得可爱的声音。然后是中学,成年,虽然明显看得出阶层差距,但也仍然算一对璧人。
尖叫声是在姚雪的成年照片出现时发出来的。
自然是坐得最近的闺蜜团和双方长辈桌看得最真切,姜黎黎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乎每一桌的客人都已经站起来了,她也站起来看,只看见屏幕上一闪而过的照片,是姚雪穿着空姐制服,坐在夜店的客人之间陪酒,有她身份证的照片,还有一段视频,是她穿着三点式的泳衣,背着翅膀,和其他穿着泳衣的夜店宝贝一起,举着黑桃A穿越人群,去给开酒的客人敬酒,那客人还拿着礼花炮往她胸上喷。
从来婚礼视频出幺蛾子都是狗血套路,但最狗血的偏偏最好用。当然毕竟是顶尖婚庆公司,顶尖酒店,守在播放器之前的员工也有不少,虽然都有点愣住,但一个女经理模样的人立刻就扑了上去,以堵枪眼般的姿势扑在台子上,立刻关掉了视频。只是画面虽然消失,声音却还在放:“姚雪,四川宜宾人,本名姚佳佳,高中辍学,十六岁和男子同居,十八岁进入misaiya夜店上班……”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才关掉,但该说的重点都已经说了,况且从刚刚的画面上看,这些说明都是配着视频和照片证据的,满厅里的人都看得真切,况且都是人精,自然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况。千言万语不过都是一句话——伍家的独生子,好像上了个大当,差点把个夜店的陪酒女娶进门了。
至于其他的事,不过都是这场闹剧的后续罢了。
当然也有主办方的慌忙控场,毕竟是他们的活动上出的事,又是伍家这种有头有脸的家族,日后的索赔诉讼不知道多麻烦。甚至这时候就能感觉到那种大祸临头的气氛,本来负责现场的是个女经理,穿着Prada,盘着发,脚上是精致的猫跟鞋,完全是白领丽人的模样,这时候已经忙得头发都毛了,一边和酒店的人吵架让他们保护现场,一面劝着伍夫人不要报警,又安排宾客去隔壁的休息室等候。但宾客哪里肯走,这圈子说是上流,其实世上的人性哪有两种。都是恨人有笑人无,难得有这样的热闹可看,光明正大的一场闹剧,谁忍得住不看,有些人索性已经窃窃私语起来。一百场圆满成功的婚礼也不及这一场订婚礼来得深刻,只怕不到明天,这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上海的富豪社交圈。
只有肖叶来和陈曜家这样的顶尖家族,才会在闹剧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开始体面退场,其中也包括婚礼的主婚人,其实忙乱的都是伍家的旁支亲戚,伍诚的父母光顾着专心来挽留他们了,但如何留得住,这还是姜黎黎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陈曜的母亲,不像那天在拍卖会上是远远一个身影。她极瘦,穿了一身米色的套装,带着金色手镯的手几乎有种枯干的感觉,但那枯干也是带着威慑力的,很贵气的额头和鼻子,涂裸色口红,虽然带着笑意,但极疏离,伍诚的母亲无论如何留她不住,只能看着她拿着手包带着两个唯她马首是瞻的太太走了。
按理说陈曜也是要走的,但他带的Ariel从小在国外,刚回国,还没来得及跟长辈学国内的社交潜规则那一套。兴致勃勃地留下来,和闺蜜团剩下的几个在交流,陈诗妍和楚琪琪倒是早早被自家妈妈带走了,不管她们私下玩成什么样子,明面上这种浑水是沾都不能沾的。
陈曜是绅士,自然不会抛下女伴先走,还是在这样混乱的时候。所以他留了下来,带着一点对这团混乱的不满,皱着眉头坐在那里,等Ariel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不恰当。
但他在大厅里始终没有看到姜黎黎。
他对姜黎黎一直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她像是神话中的小银鱼,扑克里的红心A,湖中波心荡漾的冷月,始终在他能触碰能把握却又随时会溜走的位置,一次两次当然是诱惑,久了总有点脾气:你要是真全情投入,何至于这样飘忽。
他们这些富二代消费起奢侈品来固然是眼也不眨,但一旦感觉对方在吊胃口,是会立刻转头就走的。
姜黎黎到总统套房外面的时候,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推倒东西的巨响,是什么碎了一地。总统套房的隔音,外面都能听到,可想而知里面是多响。
她站在转角处安静等,酒店过道的地毯非常吞音,所以伍诚气冲冲走到近前她才看到。好在伍诚也没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的脸色黑得像墨,不管那个助理模样的女孩子怎么拉着他解释,都只是骂着“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套房的门开着,姜黎黎走进去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地狼藉。那种狼藉跟上午那种婚礼现场的忙碌混乱全然不同,更像是经历一场惨败后的战场,说是尸横遍野也不为过。伍诚把房里的陈设都摔了,连屏幕上都被砸了一个花瓶,屏幕直接花了一大半,还在播放着在花海中拍的婚纱照。
那花瓶倒挺结实,只是花枝散落了一地,水也流得到处是。
姚雪平静地坐在化妆镜前,没有换衣服,仍然穿着订婚典礼那一身婚纱礼服,大裙摆,蕾丝纱质裙摆,如同一团雪,她是埋在雪中只露出上身的人,手臂纤细白嫩,她自己拿了一支女士烟想点,手却一直在发抖。
姜黎黎经历过高中那一夜,自然知道这大难临头的滋味。世界都灰了,因为知道往后的日子是无穷无尽的余震,所以一点继续生活的勇气都没了。
她走过来有脚步声,姚雪只当她是酒店的人员,头也不回地道:“放心,会赔。”
姜黎黎没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姚雪从镜中瞥到她,有些惊讶地回头道:“是你?”
她显然哭过了,再好的妆也扛不住这时刻的眼泪,是一整个灰姑娘梦想的破灭。虽然做视频的人恶趣味到要让伍家的所有宾客都看一遍她的“光荣历史”,但宾客看不看到其实都不重要,关键是伍家的人看到了。
伍诚的父母看到了,伍诚也看到了。女经理扑不扑上去关机有什么区别?视频在那里,伍家的人绝不会忍不住不看,做这视频的人也不会傻到不给伍诚和他父母各发一份。
是她们圈子里的人,还是非常近的人。不然谁有机会摸到操作台?也许就是她的“闺蜜团”中的某个人都说不定。这反而洗脱了姜黎黎的嫌疑,她才进来多久?这人处心积虑收集那么多证据,不是一朝一夕。
那人甚至不是为了勒索,也不为了钱。就是奔着一次就毁掉她姚雪而来的。所以根本没有协商,也没有接触,就是一击致命,毁掉她的全部未来。
这事甚至反衬得姜黎黎都可靠起来,因为姜黎黎当初在那夜店的洗手间里甚至提醒过她。
但这绝不是得到姚雪感谢的好时候。这是姚雪人生的至暗时刻,人人都知道巨大的厄运降临后已经无法改变,但谁也忍不住迁怒第一个看见的人。报信的信使尽管无辜,但在震怒的君王看来,他就是和厄运绑在一起的。
“你来干什么?”姚雪冷笑道:“怎么?在楼下看了热闹还不够,还要来看现场?”
姜黎黎没回答,只是把一个东西放在她面前。
“是你在soho那间房子的钥匙。”姜黎黎告诉她。
姚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又嘲讽地嗤笑了一声。
姜黎黎也没准备这时候多停留,只是道:“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找我,任何时候都可以,你有我电话的。”
“找你?”姚雪尽情对她发泄攻击力:“你自己未必很好?陈曜今天带的女孩子你认识吗?她家是国内最大的连锁超市经销商,陈家现在就需要现金流。双方父母都见面了,你自己还自身难保呢,到我这装什么圣母好人?”
姜黎黎挨了骂也不生气,只是把伍诚推倒的挂礼服的架子扶了起来,就出去了。
她给姚雪soho的钥匙不是别的意思,总统套房虽然没有一扇可以推开的窗,但想死的人总会想到办法的。这样的打击下,太容易想不开。但如果转念想想,当初在soho那样的日子都过来了,今天不过打回原型,至少也仍然是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中产,也就不至于想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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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曜离开酒店的时候,才看见姜黎黎。
正好是黄昏,酒店门口有个喷泉充当车道的转盘,所有出去的车辆都要从那经过。她站在喷泉前,夕阳照得细密的水珠如同金雨,风吹得她的粉色丝绸裙紧贴着身上,胯骨和大腿如同花瓶一样线条优美,纤细得如同一幅画。
陈曜仍然记得那晚她腰肢的触感,她不像恋爱经验丰富的人,肢体接触的时候总有点板板的,但就连这点板板的也很可爱。
做普通情侣原来是这样的,不是由多fancy的约会和浪漫构成的,而是这些细枝末节。就像陈曜总记得她伤心的时候会垂下眼睛,她的睫毛并不密,直直的,所以更显得脆弱。
陈曜不知道她是那晚更失望,还是今天看见自己和Ariel在一起更失望。
车开过去,陈曜正准备让司机在到她身边停下,邀请她上车时。却看见开在他们前面的那辆车停了下来。
是辆黑色的迈巴赫,不是不好,只是在陈曜他们这些从小玩车的富二代面前就有点露怯了。陈曜的幻影是习惯,肖叶来的宾利更加随性,常开的车代表人的风格,陈曜认识这辆车的主人是谁。
迈巴赫在姜黎黎面前停了下来。
那是林景和的车。
他仍然那么进退失据,没有司机,亲自下来为姜黎黎开的门,个矮,姜黎黎穿高跟,两人几乎平齐。但姜黎黎也对他笑,说了句什么,大概是谢谢,上了他的车。林景和喜滋滋地从车后面绕回驾驶座,陈曜坐在车里,也能看见他脸上的笑容。
原来她不是没有男伴,只是不跟自己一样,会跟对方介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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