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京城是秦胜的主场,人还没落地就有膏粱子弟相约了。

车子向京郊开,林奚暂时没有其他安排,索性听之任之。

但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司机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林奚终于忍不住可惜这白花花流淌掉的时间,表情渐崩,“到没到?”

秦胜指指前面,赶在林奚彻底翻脸前解释:“放轻松,也就十分钟的事儿。”

从高速下来,车子七拐八拐地绕进了条僻静车道,现在能看出点进山的影子。

林奚闭起眼休息,打消了“拿出平板再看两份材料”的念头。

果然不多不少十分钟,车子停在一片高墙前,是个庄园改建的会所。

“要是不好吃,你就以死谢罪吧!”

林奚的耐心值仅剩最后一格,没好气,甩上车门,走出了横冲直撞的气势。

秦胜摇晃着,不慌不忙跟上。

林家自己也有不少庄园,为着盈利再偏远也都讲究个大隐于市,像眼前这种修在荒无人烟之地的,显然是个私人的自留地。

正门高悬“留余”一匾,明明是“财不可露尽,势不可使尽”的意思,却又被大摇大摆挂上台面。

这种矛盾,林奚不由自主揣度,倒是能用来猜一猜主人身份。

迎他们入门的是个个子中等的年轻人,油头粉面。一见到秦胜就热络地迎上来:“可等急了!位置一早就留着呢!”

秦胜和对方称兄道弟:“马哥跟我还这么见外。”

林奚在秦胜和李年年的圈子里露面极少,被叫马哥的人注意到她,视线随之飘过她身后的保镖,拿不准林奚身份,十分有眼力劲儿地只点了点头。

不多不少的礼节,向前向后都解释得通。是个人精。

林奚将他的心思尽收眼底,不免有些后悔,她没有什么口腹之欲,早知这么折腾还不如随便吃点。

秦胜看出她的退却,给自己辩白:“费奥尔德主厨,马哥就请她过来这一个月,不吃白不吃,免得你下次想吃还得再飞意大利。”

马哥陪着笑:“是,请她费了些功夫。”

这一路看着秦胜对林奚的神态,他认准了林奚是客,见她无动于衷,把后半句讨好咽了下去。

一步入内院整个园子就开阔起来,庭内各功能区分栋而建,往西还能瞧见低矮的山。

林奚打量起主厅入门一处手雕而成的胡桃镶板。就这样把几百万扔在大门口主要图个象征意,她倒真想深入看看这地方的运营模式了。

马哥给他们留的是主楼二层的独立包间,棕白的主色调,灯光柔而不淡,私密性极好。

李年年是爱吃爱玩的性子,秦胜在吃喝玩乐上的造诣同样不落下风。林奚不怎么在这些事上费脑筋,但好与坏,她的味蕾自会给出答案。

费奥尔德本就被称为可食用届画家,每一盘都称得上她的创意画展。

匈牙利鹅肝做成慕斯,再夹心四十年产的陈酿黑醋,外面裹上一层轻薄的坚果脆皮,轻盈又弹牙的口感,口腔里都是肥腻鹅肝的风韵。

她吃得开心,烦躁的情绪不自觉就褪了色。

酒足饭饱,秦胜指指内门露台,“楼下那院儿养不少东西,之前南边儿是个猎场。”

林奚有些倦意,话只听了半截,起身出去吹风。

近山的空气水灵灵的好,凉津津、甜丝丝。

不见太阳,天地间全是红澄澄的斑驳光影,林奚挑了张最近的沙发,远眺发呆。

秦胜跟过来,坐在一旁。

“哟!稀客呀!”

路过一行公子哥认出秦胜,很是熟稔地打招呼。

林奚侧头去看,秦胜没有起身打算,也不积极,随便应和了声。

人群里似乎有人对她感兴趣,不请自来地坐进对面沙发,紧接着其他人都呼啦啦坐过来,各自女伴作陪,连空气都聒噪了。

林奚刚收拾好的恬淡心情突然被打断,不由得攒眉。

为首的是个穿夹克的男人,看起来是同龄人,他跟秦胜插科打诨,却只看林奚:“啧,现在喜欢这款了?荤素搭配得不错啊……”

秦胜低低骂了句:“别他妈犯浑。”

夹克男依旧涎皮赖脸,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怎么听说你要跟林家订婚?那可不是什么善茬,你还有功夫带女人出门,要玩也是关起门来玩啊,哈哈哈……”

这群人和马哥这种看惯人脸色的老油子不同,平日里都是别人仰着他们的鼻息生活,对林奚的关注也不过是一种居高临下的逗弄。见她是个哑的,话题自然被热度更高的“林家”吸引去。

有人插话:“你这不会又是道听途说的假消息吧,前几天还传老李要娶那个王什么的小明星呢。”

“哪个林家?”又有人问。

“泰元航运、泰平建造,还有泰什么能源,泰字头的都是他们家的。”

有人答疑,自然有人好奇更甚:“都是林家的?!那他们和泰银资本什么关系?”

夹克男冲问话的人砸过去个打火机:“操!你比我还不学无术,那是林家另一支!怪不得你老子骂你!”

比起刚刚的烦躁,当下的林奚全然以一种“舆情收集”的心态旁听,不恼不怒。

秦胜先是看了看林奚的态度,见她没有要走的打算,随后双手交叉向后一靠,嘲弄般吊起嘴角,同样摆出看戏的架势。

夹克男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揶揄秦胜:“你不是真要订婚吧。林家那个好看吗?娶回家可别丑得下不去嘴……”

有人立刻打断他:“老齐,就说你玩得花,关了灯不都一个样……”

众人十分配合地爆发出阵阵哄笑。

余晖消弭殆尽,室外温度也随着迅速下降。

秦胜想了想,脱掉大衣,披在林奚身上,顺便附在她耳边,用仅两人可闻的声音见缝插针戏谑:“挺好看的。”

林奚乜了他一眼,用眼神骂人:又抽什么风。

对面话题逐渐在不堪入耳的路上跑偏,和林家没有关系,林奚懒得听了,正打算离开,可不知怎么又被谁带了回来。

“你看林家哪次亮相到台前了,都是那个副总裁办事,叫路什么,哦路清让。”

“不是说他是林家养大的么,这消息靠谱吗?”

夹克男鄙薄一笑,搂住身边人,就着她的手吸了口雪茄,“林家倒是会给自己养看门狗。”

他是这群人的话语风向标,他都这么说了,自然有人跟着踩上一脚:“是看门狗啊,还是自己养着玩的雏儿啊?”

夹克男“好意”提醒秦胜:“那别不是你小爷爷吧!”

只这一瞬,秦胜连眼神都狠戾起来,伸手去够桌上酒瓶,却突然被林奚扯住手腕。

在户外久了,她的指尖发凉,只有手心温热。

秦胜不明所以,迟疑半秒,放下了那瓶只剩一半的威士忌。

说不准是不是天气作祟,她的手凉得厉害,依旧冷冷淡淡的样子。

林奚忽的起身。

秦胜迅速跟着站起来,把身后人的哄笑抛在原地。

她步伐很快,一路穿过包厢、大厅、步道,上了车。

“那几个人名字?”林奚问,声音如死水微澜。

他一一报名,林奚打开手机备忘录记下,又翻出通讯录。

秦胜看着那个备注“程松元”的名字从通话页面拨了出去,听林奚简明扼要地指示:“二十分钟内,把这几个人的详细资料发到我邮箱,重点标注他们和林家的生意往来。”

她又拿出平板,打开集团的内部数据库,分别把这几个名字放进去检索了一遍。

他们离开的急,没提前通知司机,自然随行的人也还没有调好温度候着。

近山昼夜温差大,整部车子冷得像块黑色的冰。

秦胜一旁静默,他不知道林奚的用意,只能借着车内冷白色的边光看她。

头发随意挽在耳后,露出一侧修长脖颈,没带任何配饰。

可不施粉黛,才更让人忌惮。

她就是有那种本事,让人不由自主来回掂量,和她站在一起,自己到底够不够价。

内行人都懂,越天然的东西,越贵重。

“干嘛忍着?”

秦胜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轻描淡写的口吻中带着点不屑。

“没必要。”

林奚头也不抬,还在滚动屏幕。

“怎么没必要?”

见她不给自己反应,秦胜从林奚手中夺过平板,拖着尾音荒腔走板,“我才几年没回来,什么杂种都敢舞到我脸上了……”

又不是演电影,这叫什么话。

林奚不满,瞪了他一眼。

秦胜无甚所谓,平日性格里藏起来的那部分尖锐此刻暴露无遗。

“弄死他,一句话的事儿。”

原本他只是性格散漫,可生来一双浅浅内双的眼,尾角弧度上扬,一说话就有股玩世不恭的味道。

尤其是用这种慢悠悠的语调讲话。

林奚不睬也不争辩,只伸手,示意秦胜把平板还回来。

秦胜还想继续发表点看法,见林奚不搭理,他用沉默抗争了两秒败下阵来,只得把平板还回来,不声不响地把暖风调大了些。

其实他也是进入大学后,才知道林家还有这么一号人。

倒也算不上养子,毕竟路父路母都还健在,准确来说,他是林爷爷恩人家的孙子。

听说是个战争年代“一饭之恩”的老套故事,随后这家孩子便被林家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地培养出来。

秦胜知道的这些,全是李年年的一家之言。

她那些八卦来的消息向来泥沙俱下,唯有这一条她拍着胸脯保证过,说自己是听林爷爷亲口这么讲的。

路清让对林奚极好,这倒是所有人的共识。

因而他才看不明白今晚这一场戏,她怎么就拿了旁观者的剧本。

在第十九分钟,林奚打开邮箱,一封新邮件准时、准点,“叮”的一声弹出来。

她快速上下滚动阅读,取出电脑,噼里啪啦敲了些内容,又在手机上记录了什么,再从文件袋里抽出几页纸,勾画了几段,一刻不停。

完全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三十分钟后,几乎是林奚一合上电脑,两人的手机就齐刷刷亮起来。

消息来自他们三人的小群,句子以李年年标志性的滥用感叹号结尾。

——“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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