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两周就要过去，一切都接近尾声。
再遇到周云何，薛艺嘉总会努力压制心中的百感交集。他们闭口不提排练时的小插曲，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当天的午餐相当丰盛，薛艺嘉要了满满一盘菜，和李依端着盘子找了半天座位，终于在人群中挤出了一小片地方。
“好巧。”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老套的打招呼方式。
“好巧。”她也俗套地回应他，边说边把发绳取下来，重新捋了捋乱七八糟的头发。
简单的三言两语，他们像普通朋友一样，倒是梁秦看不下去，狡猾地问：“老周，确定不跟她们一起坐？”
周云何没理他，走出一段距离才道：“你是不是有病？”
“心虚了吧。”梁秦翘起嘴角，“叫你一天到晚招蜂引蝶每个节制。”
周云何不说话，神色恹恹。
“你要是始乱终弃，小心之后遭报应。”梁秦漫不经心地道。
“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吧。”周云何回避了主题。
另一边，薛艺嘉已经重新拾起筷子开始吃饭。坐在她对面的李依却迟迟没动，片晌突然道：“你们好熟啊。”
薛艺嘉一怔：“我和周云何？”
“嗯。”李依淡淡的笑容。
薛艺嘉不明白她的意思：“你……”
李依摇头，果断结束了这个话题。
薛艺嘉眨了眨眼，但李依已经低下了头，她觉得尴尬，随口找了个话题问：“不把外套脱下来吗？”她生怕李依一不小心再次中暑。
“不了。”李依简短拒绝。
“是不是——”这是薛艺嘉第一次大胆猜测，可话到嘴边，她却瞧见了李依突然警觉的目光，“……是不是怕晒黑了啊。”
蹩脚的急转弯，她羞愧得用筷子不停戳着白饭。
“是。”意料之外，李依没计较。
“这样啊。”她赶紧抬头，看向那双眼睛。
漆黑的眸子里有种让她望而却步的光芒。“也对也对，吃饭吧。”她道。
李依不动声色，头轻微点了下。
和李依相处一周多的时间，薛艺嘉始终认为她们之间的关系没多少进展。她看不透对方的内心，想伸手又难以打破屏障。
“我吃完了。”十分钟不到，李依端着餐盘站了起来，正欲离开，就被一只手拦截。
“过来过来！”是乔麦从隔壁桌跑来，神秘兮兮地把李依搂进三个人的小圈子，“咱们表演的前一天有篮球赛，男生们自己组织的，要不要一起去看？咱们三个加上程可，算是增进一下室友感情。”乔麦活灵活现得像只小兔子。
“我不去了。”李依挣脱开来，语气尽量委婉。
她离开，剩下薛艺嘉和乔麦面面相觑。“她没事吧？”乔麦小声问。
“没事。”薛艺嘉望着李依的背影，瘦高得像根棍子，弱不禁风，“可能今天有点累，所以心情不太好吧。”
“正常。”乔麦压根没多想，“那怎样，你跟我们去？”
薛艺嘉看着乔麦兴冲冲的模样，不忍拒绝，于是答应了下来。
篮球赛。周云何和林辰会在吗？
要去看他们打篮球吗？
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
“乔麦你快点啊，男友电话！”隔着一条过道，有人在食堂里大喊。
许多进餐的人都听见了，纷纷放下手中的筷子抬头看热闹。
“把我的手机放下！”乔麦循声撒腿跑过去。
薛艺嘉相望遥远的一幕，乔麦抢走了手机后被几人围堵起哄，最终用尽全身力气突围跑了出去。
“你个恋爱癌晚期患者！”有女生嬉笑着高喊。
乔麦不理，抱着手机消失在人群里。
重重张望的目光中，薛艺嘉趁机起身，在混乱之中偷偷离席。殊不知远处坐着的周云何捕捉到了她的身影，颇有兴趣地望着。
“看什么呢。”梁秦用肩膀怼了周云何一下。
“看热闹。”周云何胡诌道，眼睛望向远处，目光里的女孩有一头自来卷的长发。
火速，少年又露出一个笑容。因为薛艺嘉转头了，不过遗憾的是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乔麦离开的那个出口。
——
篮球比赛那天，南大里热闹非凡。怎奈天公不作美，不是个明朗的日子，天空呈暗蓝色，白花花的光让人无法睁眼。
薛艺嘉和程可、乔麦坐在一起，她坐在最边上，外面套了一件浅红色的外衣。这是军训以来她初次披着头发参加集体活动，其他时间都被规定把头发扎起来。
“我想往前坐几排。”程可盯着篮球场的某处道。
薛艺嘉不看便知，程可目光追随的人是林辰。“一起？”乔麦拽了拽薛艺嘉的手腕。
“不了，你们去吧。”她笑道，同一时间，余光里有一人随意挥了挥手。
是周云何，但距离问题，她无法确认少年是否在冲自己挥手。为了不造成误会，她只得装出没看见的模样。
“老周加油！”人群中有人喊。
这句话激起了千层浪，即刻就有不同的人叫起各异的名字，乱哄哄闹成一团。
“安静！”一个洪亮的声音打破喧嚣，张教官出现在了篮球场上，拿着胸前的哨子使劲吹，对这群不识好歹的大学生很不满意。
从没人见过教官发脾气，薛艺嘉也吃了一惊。
“张教官，您也上场呗！”不知哪个缺心眼的还不罢休。张教官的皮肤本就黑，现在表情阴沉，整个像包公似的。
薛艺嘉的注意力却完全偏移。
她望向篮球场，男生们穿着同样的队服，从高处乍一瞧难分你我。唯独众人中有两个人很好辨认，其中一个是林辰，另外一个就是周云何。
周少爷靠在篮球架下面，一只手揣兜，下巴微扬，一副不**全宇宙的脸。
她看见少年的头从左到右细微地挪动，忽地在一个角度定格，露出一个痞帅的笑。她垂头看了看自己的外套——浅红色——原来太显眼了。
不等她做出反应，比赛的哨声就被吹响。
有的人看球赛是凑热闹；有的人是为了暗恋的某某……薛艺嘉也有一个理由，好久没看篮球赛了，就像好久没见到心里的那个人一样。
记忆在阴天里不断翻涌，变成一朵朵厚重的乌云压在头顶，下一场雨……
高二的薛艺嘉坐在简易的看台上，远处男生们身若游龙，手中的篮球被拍得清脆作响。
当时，好友丁悦就在身边，两手托腮悄悄问她：“不觉得咱们班班草很帅吗？”
她迟钝地远望，没有反应过来。
“嘉嘉？”
“嗯？”她缓缓扭脸，看见丁悦担心的表情。
“你说什么？”她问。
丁悦哀怨地看她一眼，正过身子道：“我说，你不觉得咱们班草很帅吗？”
“是挺帅的。”她敷衍地附和。
实则她抬起眼帘，看不见少女的心动，看不见少年英俊的姿态。她唯一能看见的是光晕，里面没有她要找的身影。
那个身影消失好久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熬到中场休息，她明白眼下即将拉开一年一度的“送水”大戏，她……
“抱歉！”猛然从回忆里惊醒，薛艺嘉感到右胳膊一阵透心的凉意。浅红色的袖子被水浸湿，成了暗暗的深红。
身边站着的女生在跟自己不停地道歉，手里一瓶拧开的矿泉水，蓝色的瓶盖还紧紧攥在手中。
“没事。”她露出安抚的笑容，把外套的袖子卷了起来，“这样就好了。”
“太抱歉了！谢谢你啊。”女生不好意思地迈过她。
抬头，球员们下场，有女同学跑到了球场上。薛艺嘉远望那一幕，却发现程可始终坐在第二排，伸出手对林辰比了一个胜利的“V”。
继续张望，薛艺嘉也看见了周云何，众星捧月。虽然光线略显昏暗，可少年脸上洋溢的笑容依旧美好……
“薛艺嘉，你看我打球的时候不要愣神！”一个拥有相似笑容的男生跑到她的身前，只不过鼻翼上没有那颗黑痣。
“我没愣神啊。”曾经的她扬起脸，结果眼睛被光刺进，狠狠疼了下。
“笨死。”男生嫌弃地白她一眼，眼尾狭长，垂睫看来时有点傲慢。
“许言，滚！”她闭着眼用手随意指向远方。
“我们队赢了，咱们去吃点好的庆祝一下。”那名叫许言的男生与她比邻而坐。
她慢慢睁开眼睛，那天是个晴天，眼前的人眉宇清秀。“你请客？”她的脸兀自发红却不自知。
许言笑起来，风把他又短又碎的刘海吹起：“不然呢，快走，愣着干什么。”他把她拽起来，两人都从树荫的影子里走了出去。
“今天觉得谁发挥比较好？肯定是我吧。”许言一脸等着夸奖的样子。
薛艺嘉短叹一声：“你别自作多情。”
……
“真是的，自作多情。”没想到，这句话被她在现实里说了出来。
“什么？”就听身边一声疑问。
她蓦地抬头，是周云何。“比赛结束了？”她脱口而出。
“本来也不是正式比赛，打打就行了，明天还演出呢。”周云何坐到了她前面一排的座位，转过身面冲她，仔细端详，“你心里有鬼。”
她使劲眨了眨眼，用手摸自己的脸颊。
不烫，反而发凉。
“你刚刚——”她略略皱眉，“刚刚有问我话吗？”
周云何扯了扯嘴角，慢条斯理地道：“问你觉得我们打得如何。结果，呵，你就让我不要自作多情。”
周云何抬起眼睫，满目冷漠，完后徒然起身：“随便喽。”
“那个，不是——”薛艺嘉赶紧追下了观众席，“你打得挺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你又愣神，又想起了什么事。对吧？”周云何猛地止步，回身的动作过快，携来一阵疾风。
这个场面十分微妙。
“没关系。”周云何又忽地笑了，把一旁正要溜走的乔麦抓了过来，“自有人欣赏。”
“鬼才欣赏你哦。”乔麦嫌弃地丢开周云何的胳膊，拉起薛艺嘉的手道，“咱们走！”
薛艺嘉为难地看了眼周云何，暗暗恳求少年别放在心上：“我刚才千真万确不是说你自作多情，是我想到了一些事情，把情绪带出来了。”
“跟他解释啥，老周才不在意呢。”乔麦勾起薛艺嘉的肩膀直接离开。
“他不在意？”薛艺嘉喃喃自语，小心地回头。
背后，周云何已经与其他人聊了起来，脸上有久违的笑容。薛艺嘉却骤然发觉，那个笑容完美得像种伪装。
她来不及细想，只是无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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