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在外头受了凉,宁暮当晚就病了一场。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昏昏沉沉,整个人的头脑都不大清醒,秦叔请了相熟的大夫过来诊脉,说是染了风寒。
宁暮的身子骨一直不是很好,每年都要病上几次,他似乎对于这样的情况早习以为常,面无表情的躺在榻上,喝药、休息、看书,比旁边的秦叔还要淡定。
侯府也好像跟着消停起来,没人再来打搅,南阳候倒是来安抚过几句,表示了一下作为父亲的关怀,但其中究竟有几分真情未尝可知。
“咳咳……”
今日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丝凉意窜入房中,坐在轮椅上的宁暮接连咳了几声,脸色也越发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秦叔连忙放下手中的油纸伞,放下护在怀里的药包,小心的关紧了窗子。
“少爷,去里间吧,别再受了凉。”秦叔担忧的提醒道。
宁暮瞥了一眼关紧的窗子,任由秦叔把自己推进了里间,沉默了许久才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秦叔手中动作一顿,抬眸望了过来,低声道:“少爷为何要帮她?得罪晋王于您来说没有任何益处,也许还会引火上身。”
宁晚只是侯府里的一颗棋子,跟宁暮毫无血缘关系,关系更不至于亲近到让宁暮为她得罪强敌的地步,秦叔有些想不明白,向来冷心冷情的主子,为什么会做出这样一件事。
引火上身么……宁暮揉了揉发疼的眉心,神情怔愣一瞬,低声道:“秦叔,我又能活多久呢?”
秦叔脸色微变,捏紧了手里的药,说道:“少爷长命百岁,比谁都会活得久。”
宁暮摇摇头,修长白皙的手指摩挲着轮椅扶手,眼底一片清明,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天生的缺陷是后天根本无法挽救的,这些年吃过的药数不胜数,可最后的结果却都是一样。
他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侯府的所有人都盼着他死,恨不得立刻从他手中抢走母亲的遗物,抢走莫须有的世子之位,可他偏不想如了他们的愿。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一只蛀虫,在阎王爷的手里苟且度日,成为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此毫无一用又狼狈的保全性命。
可宁晚不一样,她不该来到侯府,更不该留在侯府这一片脏污之地。
“少爷……”秦叔低下头,眼里已经泛起了泪光,他抓紧手里的药,手背上的青筋因用力而凸起,“我去给您熬药。”
房檐上的水珠连成线,一颗又一颗溅落在石台上,声音清晰可闻。
宁暮听了半天,恍惚想起宁晚已有大半日不见了踪影,明明昨日还乐意守在他这儿。
他什么都不是,什么也算不上,什么都不该去强求。
宁暮自嘲一笑,按在扶手上的指节微微泛白,眼底一片凉薄。
.
小雨渐渐停了,潮湿的青石板仿佛又被染了一遍,连空气都好像变得更新鲜。
江晚小心翼翼的从巷子里走出来,时不时仰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心底越发不安,她一点儿都不喜欢这样的天气,更不喜欢湿漉漉的地面,和溅在身上的点点泥渍。
她停在一家药铺门口,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摸出药方,眼巴巴的递给了学徒。
宁暮已经病了两日,之前秦叔抓回来的药用完了,他还没有痊愈,江晚索性自己跑了出来。
府里是不许她出门的,所以她直接翻的墙,连宁暮都没告诉,只是没想到走到一半便下雨了,只能去巷子里躲雨,生生耽搁了大半日的功夫。
“我来抓药。”江晚小声说道。
话音刚落,几道肆意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江晚往后躲了躲,身体微微绷紧。她不怕人,只是从他们身上,江晚感受不到任何善意。
“长得倒真是标致……”一个闲汉小声嘟囔道,“倒也不知将来便宜了谁。”
“怎么都便宜不到你身上去,”另一个男子道,“不过说到姑娘,我倒是听说了一桩趣事,咱们男人哪个不爱水灵灵的俏丫头,偏偏有些男子正是相反,就喜欢年纪大的老女人……”
“你可拉倒吧,哪有这种男人,莫不是个傻子?”
“你别说,还真有,前几天晋王就瞧上了侯府的婆子,听说年纪都能当晋王他娘了,可耐不住人家是真爱啊,大白天就卿卿我我,差点儿搞到榻上去!”
“还有这事?”众人纷纷竖起了耳朵,有人不信道,“那可是晋王,风/流倜傥又有钱有势的王爷,想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会瞧上一个老婆娘,难道是她长得漂亮?”
“府里的粗使婆子,能有多好看?你也不想想,要真是那么好看,南阳候还能让她做粗使婆子?!”
“不信大家去问问,那天晋王出来的时候脸还红着,衣服都没穿好,你说说堂堂一个王爷做什么不好,在人家侯府偷/情……”
“要是偷美人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是个人老珠黄的粗使婆子……啧啧啧……”
“可真是没想到啊,”有人忍不住惋惜,“我妹子还想去给晋王做妾呢,现在看来,人家晋王可不好她那一口……”
“以前名声是不错,但是你们也不想想,晋王在皇子里排行老三,身后没有强大的母家,一直养在贵妃膝下,再不赚点儿好名声,哪能让皇上宠爱?”
“这倒也是,如此说来,那些大官再去送美人,岂不是要去找村里的俏寡妇?”
“去去去……”
市井的糙汉子们说话一向没分寸,纷纷嘘了起来,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江晚有些发怔,府里的消息已经被宁轩封锁了,知道内情的下人也都被收买或是赶到了庄子上,这信息怎么会悄然传出来?
不过也不是坏事就是了。
“共七百二十文。”
药铺的伙计把药递了过来,江晚回过神,把头上的银钗摘了下来,水汪汪的杏眸里盛满不安:“可以吗?”
小伙计愣了愣,脸上莫名有些发红,他从荷包里翻出一粒碎银子和几个铜板,小声道:“我只有这些了。”
“……”江晚有些发懵,小伙计连忙补充道:“这是差价,补给你的,拿着吧。”
差价……?
江晚默默接了下来,趁着外面还没下雨,匆匆赶回了侯府。
依旧是爬墙,只是这一次下过雨后,墙头又湿又滑,江晚一个没稳住跌了下来,蹭了一身的泥水,裙摆湿哒哒的黏在身上,难受极了。
天又阴了下来,似乎随时都会降雨,江晚不敢再耽搁,迅速赶回了院子。
江晚停在门前,望着脏兮兮的两只鞋子,忽而想起了两脚兽给她定下的规矩,一时有些愣神,现在可没有人再来帮她洗jiojio了。
“你去哪儿了?”宁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平静的脸上似乎没有一丝波澜,江晚有些不安的扯了扯裙子,把沾满了泥巴的手藏在了背后,一只手提着抓好的药,小声说道:“宁暮哥哥,我去给你抓药了。”
江晚偷偷瞄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她的任务就是让宁暮好好活着,抓药治病这种事当然要她来做。
宁暮目光微沉,正要说些什么,外头的冷风袭入,他便止不住的咳起来,江晚连忙跑进去倒了一杯水,一边帮他顺背,一边把水递到了他的嘴边,说道:“早上突然下雨了,我没有带伞,躲雨耽搁了好一阵子,不过幸好雨停了,宁暮哥哥,你早上喝药了吗?”
葱白纤细的手指上染上了些许泥点子,宁暮瞥见她黏在身上几乎湿透了的裙摆,心神莫名开始烦躁起来。
不该是这样的。
她躲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冒雨去帮他抓药,搞得一身狼狈?
宁晚不该是这样的!
“宁暮哥哥,你……你不舒服吗?”江晚见他一直蹙着眉头,小心的问了出来,漂亮的杏眸里满是担忧。
宁暮按着扶手,修长的手指像是要拧断一般,紧紧地绷着,拼命地掩饰着心底的焦躁。
从小到大,他身边只有一个秦叔,也习惯了只接受秦叔的好,对他来说,宁晚只是一个比陌生人好一些的过客,是搅乱南阳候夫妇的棋子,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女孩,她早晚都会离开,而他也不需要她做什么。
帮她,只是因为他卑劣,想要把侯府彻底毁掉。
“我不需要你帮我抓药,”他的语气有些冷漠,脸上的线条一如既往地冷硬逼人,“去洗澡,换衣服,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江晚低下头,心情有些失落,轻声说道:“可是我想帮你。”
眼角嫣红的泪痣像是一滴血,倒让她显得越发可怜委屈,哪怕什么都不说,都让人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宁暮怔了怔,随即冷声道:“我不需要,管好你自己!”
宁暮有时候会很凶,但他是侯府唯一一个肯护着想着她的人了,即便不是为了任务,江晚也愿意帮他。
可宁暮刚刚又凶她!
连着两次凶她!
江晚委屈极了,鼓起勇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宁暮,你是一只不知好歹的臭蛋!”
宁暮一记冷冰冰的眼神丢过来,江晚瞬间怂了,转身跑出了院子。
哼!有本事来追她呀!
宁暮:?!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江晚:略略略
咱也不知道有木有人看,反正要坚持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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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侯府小可怜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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