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编辑办公室里，梁璐已经做好了被解雇的准备。
但上司秦巍在电脑上批准了她的假条。
“休息一段时间也好，你挺久没休年假了，这次休个长假吧。一段时间不露面，人家也就走了。不用担心工作，人手够用。”
秦巍的短发遮住了大半个耳朵，耳朵下两个大圆圈耳环因为晃动，正在太阳光里一闪一闪。
梁璐在她手底下工作，加班是常有的事，但梁璐乐在其中。多少篇有争议的稿子，她总是力排众议尽量让梁璐发出去，虽然没发出去的大约更多。
“谢谢。”梁璐看着那双坚定得如同这座钢铁大楼一样的眼睛，心里生发的勇气便又往上蹿了一截。
去办公桌收拾东西，同事打量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梁璐早有预料，提着两个袋子，笑着说：“我临时要休一个长假，要交接的工作我都给你们了，辛苦大家，再见。”
一向要好的同事很意外，在她转身之前大声问：“休多久啊？”
“还不确定呢，应该挺长时间的吧。”
“那你安心休假，有事要给我们发消息啊。”对方露出担忧的表情。
“好。”梁璐朝她挥挥手，用拇指和食指冲她比了个心，才尽量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玻璃大门关上之前，似乎有人在说：“是真休假还是进去啊……”
“闭嘴。”
*
这样的长假之前也休过一次，梁璐一点也没有不适应。晚上张春花炖了腊排骨，摆上几大盘菜，两个人围着桌子吃腊肉火锅。
带着肉香的水汽在两人之间蒸腾飘散，翠绿鲜嫩的蔬菜一放进热汤里便顷刻变得柔软，蜷成一团。
“昨天打电话的时候我看那个民警人挺好的，今天你就该报警，让警察来处理。不能天天堵在你公司门口，你老板这次不说么子，时间久了怕还是接受不了。”
梁璐低着头，筷子在烂得脱骨的肉上戳来戳去。
“其实我还真的想去坐牢，说不定监狱里面还清净点，生活也简单。”
“说憨话，坐牢那是影响一辈子的事。你未来的路还啷个长，好不容易考的大学，吃了好多的苦，你都不记得咯？”
“我不记得，我就只记得你送我读高中那天。要不是你，我现在估计不晓得在哪里打工。张姨，你的恩情我这一辈子都还不完。我想还。”
“一家人，说么子恩情不恩情的话。这两年雁雁读书的钱你贴了好多你没算过嘛，要说还，那也早就还清了。”
“没得我，雁雁一样可以上学。”
“但日子不得像现在勒样轻松。璐啊，莫想啷个多，好生吃顿饭。我就想看你和雁雁开开心心的。你还记得那次你来我屋头给我和雁雁煮饭，我就想，我要是再有你勒样一个女儿多好。现在我的梦想实现咯。”
“这算么子梦想？”
“啷个不算？只有当科学家、当医生才算梦想？我勒个人，没得么子远大的志向。不过说不定我以后还会有新的梦想喃，比如买个劳么子斯来开一哈，到时候你挣了大钱，才可以给我买噻。”
梁璐忍不住笑出声：“你也太看得起我，我了不起给你买辆金杯。”
“金杯有点过分哟，至少买个奔驰宝马嘛。”
难得悠闲又高兴的氛围，梁璐就不忍再破坏它。这样的日子，在刘云鸿打乱她生活之前，原本也是常有的。
以后，或许很难再有了。
梁璐留宿在张春花家里，睡下之后，四下寂静。梁璐开着一盏床头灯，在脑子里细数着过往的日子。
难过的，开心的，温暖的，锥心的，许多事情已经消失在记忆之海的迷雾里，但关于张春花和祝雁的一切，却都清晰得仿佛被一刀一刀刻印在脑子里。
此时此刻，梁璐才骤然发现，是因为她们的存在，自己过往的人生，才有了一份珍贵的沉甸甸的重量。也正是这份重量，才让她知道自己每一步应该踏在哪儿。
即使这份重量之中，有足以石破天惊，将她的人生席卷而去的东西。
她也一点都不后悔。
回忆停留在了那个炎热的夏天，梁璐站在村口的马路上，和远处的张春花对上目光。
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梁璐沉沉睡了过去。
梁璐休假在家，张春花却还要上班。环卫工每日清晨便要开始打扫，在这个城市彻底苏醒过来之前。
早饭温在锅里，梁璐舍不得咽，一口要嚼许多次。今天之后，也许很久都不会吃到这样熟悉的味道了。
她收拾完厨房，从客厅走到卧室，连卫生间也转了一圈，想把这个来过很多次，容留她栖身，将她一点一点拼接完整的地方仔细地记在脑子里。
坐在祝雁的书桌前，写下一张字条：张姨，我决定去自首。你安心陪雁雁高考，她需要你。
笔尖刚离开划着横线的纸，忽然响起敲门声。
以为是张春花出门没带钥匙，梁璐赶紧把纸折起来塞进口袋，匆匆出去打开门，却愣住。
那个她在审讯室见过的男警察，姓杨，站在她面前，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其中两个肩上挂着箱子。
杨警官手里还拿着钥匙，正伸向锁孔，看见她也愣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儿？”
那串钥匙很眼熟，上面还挂着一个钥匙扣，是一个毛茸茸的小柿子，张春花生日的时候，祝雁专门给她挑的。
像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击中，梁璐脑子发晕，耳朵里只剩嗡鸣。
“正好你在这里，”杨警官的声音好像隔着一层什么，听不太分明，“你也跟我们一起去趟局里，配合一下调查吧。你在门外等一等，我们需要对这间房子进行搜查，这是搜查证。”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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