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钰声音顿了片刻。
不过几日没见,就把自己搓磨成了这幅模样。
他极淡地笑了一声,继续了方才的话,“姑姑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临走之前,总是不能忘记你是她带来的人,不告而别就离开了。”
陈之钰意有所指,坐在一旁的林姑姑猛地抬头,她的脸色在烛火之下苍白得尤其明显。
他果然还记恨着她,果然还不肯放下。
当初先皇后死后,她抛下他出了宫,留着他一人在这龙潭虎穴之中,他一直一直都记得。
他今日让她们二人见面,不过是想重提旧事,去提醒她曾经抛下过他的事。
他怨恨她一次一次来了就走,他怨恨她让他一个人。
可话说到了这番地步,陈之钰却无视了她的视线,起了身往外出去,文序跟了出去,屋中只留下了明无月与林姑姑二人。
经此陈之钰提醒,林姑姑想起了当年之事。
惨死的皇后,年幼无助的太子,回忆就这样接踵而至......她的眼睛也红得越发厉害,嘴唇被咬出了血来,眼泪才没有淌下。
就连明无月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她看着陷入了苦痛的林姑姑也有些不知所措,她唤她道:“姑姑......您怎么了”
明无月的声音硬生生将她从过往的回忆之中拉扯了回来。
“诶......”她喉咙发干,十分艰难地出声应她。
林姑姑抬头看向了她,嘴角硬扯起了个笑来,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过去的那些事情。
看了她之后,这才注意到了她脸上赫然的掌印。
她起了身走到了明无月的跟前,问道:“好孩子,你这脸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她直接问道:“可是被掌嘴了?”
这样的红肿,除了被掌嘴,如何能打到这样的地步?
明无月眼眶有些发酸,却还在摇头,道:“我同旁人起了争执,没有忍住动手打了她,才叫挨了罚。”
林姑姑从前好歹也在宫里头待过,是皇后身边的人,宫里头的那些事情,她哪里会不知道,明争暗夺,勾心斗角,多得是的肮脏事。
明无月生得貌美,难免会叫有些个眼歪嘴斜,生性狷狭的小人看不惯,看她自己从前也又是做小姐的人,哪能受得住那些气?哪里能不同人打起来?
若当初真信明无月同她保证的,她能在那里头安安生生待几日,那才是出人意料了。
但林姑姑想起她的遭遇,也还是心疼她为多,她摸了摸她的脑袋,叹道:“你这命实在是太差了些,这接二连三的,也没些好日子过下去......往后可如何是好啊。”
林姑姑语气温柔,叫明无月一时之间就那样想起了已故去的亲人。
她眼中酸涩再也忍不住了,却嫌丢人,随意抹了两把眼泪,而后道:“姑姑于我有救命再造之恩,这便是还不完的恩情了,往后的日子,无月自己会走下去的,姑姑便安心回吧。”
她看得出来,林姑姑和陈之钰之间关系不一般,若能让林姑姑开口求情,自己或许也能从那个魔窟之中逃出来。
可是她不是感觉不出来那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
她做不出来这样的恩将仇报的事情,姑姑救了她,她反倒还要让去为难。
明无月不敢去奢求旁的事情,只是问她道:“姑姑,能给我几个馒头吗。”
她看向她的眼中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太饿了,实在是太饿了。
她也再顾不得那些所谓的脸面,只是想要几个馒头过来,她自己吃,再带几个给瑶殊回去。
林姑姑细细打量起了明无月的身形,果见她比前几日还要瘦些。
她问道:“他们饿你了?”
明无月低着头,闷闷道:“就是因为被饿了才打的架啊。”
林姑姑又是几声“造孽”。
她道:“你等着些,我去外头让文序帮你拿些吃得来。”
*
那边,陈之钰出了殿之后,站在了回廊之下。
月光洒在他莹白的衣上,带着瘆人的冷意。
文序站在他的身后,终是没忍住道:“殿下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叫来明无月,再然后,借此机会,不经意之间提起林姑姑从前不告而别之事。
陈之钰没有说话。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他才道:“做了那样的事,她凭什么问心无愧。”
他的声音不复方才在屋内的柔和,嗓音低沉,带着孤冷的意味。
她既然做了那样的事情,还想心安理得来了又去吗?凭什么呢,她把他当什么了。
文序同陈之钰一同长大,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在一旁服侍,他本以为,事情都过了这么久,总不该再耿耿于怀的,可没想到,这么多年,一直也不曾放下。
文序踟蹰片刻,还是开口道:“殿下,当年皇后娘娘没能挨过来,林姑姑比谁都难过,京城......皇宫......于她实在不是个好地方,若继续待下去,她怕也要跟着娘娘一起去了。离开京城,是她唯一的选择了。”
陈之钰抬头看他,淡淡道:“那我呢。”
那他呢。
他们都不要他的话,那他怎么办呢。
文序实在回答不了他的话,这事,已经如何都再说不清了。
两人就这样站在廊下,不知是过了多久,陈之钰转身要离开这处,却听身后传来了林姑姑的声音。
“殿下,请留步。”
陈之钰依言顿了步。
他的手指稍稍拢紧,想知道她要说些什么。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期待些什么。
但他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话。
“殿下,能让那孩子来你殿里头吗。”像怕陈之钰不同意,她又补充了一句,“她是个苦命的孩子,往后就在你的院子里头扫扫地也成,旁的也不求,给她口饭吃,不让她挨了打就行......”
林姑姑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来求了陈之钰。
她以为,陈之钰应当还是心善的,只是对当初的事情无法介怀而已。
他会记恨她,可应当不会对旁人的苦难坐视不理。
可陈之钰听到了这话再也忍受不住,他直接回头打断了她的话,“她苦命?”
分明气到了极至,嘴角却笑得更加厉害。脸上的笑容天衣无缝,就如平日一样,让人看不出一点生气的样子。
只虽是在笑,眼中却尽是冷意。
他看着她讽刺道:“姑姑真是良善,待谁都那样良善,怎偏偏待我这样狠心呢。当初姑姑走的时候,我只有九岁,你任我一个人在宫中自生自灭,你怎么就没有想过我苦命。”
“继后蛇蝎心肠,父皇放任我不管,姑姑不是都知道吗?可是姑姑不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姑姑现在求我去心疼心疼旁的人,去赏旁的人一口饭吃,难道不觉有些涎皮赖脸、厚颜无耻吗。”
陈之钰的声音极冷,说到了最后,“厚颜无耻”四字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林姑姑被说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她愣在原地,眉心紧蹙,看着陈之钰的眼神都带了几分痛意。
本以为他这样生气,事情不当有转圜余地,可却不想,陈之钰却又道:“但姑姑既能厚了脸皮来说这样的话,我饶是看在母后的面上,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他转过头去对文序道:“去让她回西所收拾东西,往后搬来主殿。”
吩咐了这话,他又看向林姑姑,他笑道:“姑姑放心走吧,往后我定好好待她。”
她既放心将她托付于他,那他怎么能去辜负她呢。
他忽然有些懊恼,怎么能把人放在西所,就应该放在身边才是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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