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皮艇是鲜艳的橙色,像一片饱满的橘子瓣,轻轻泊在碧清的湖面上。
这里是静水区,两岸山峡的树木投下几片墨绿色的荫凉,不乐意漂流的人们就停在那里谈话打闹,欢声笑语穿过山林,惊动了一只又一只的鸟雀。
曲流风就那么随意地躺着,双眸微合,四肢舒展开来,将整个身体都交给了这艘小小的艇。
今日阳光很好,是那种明晃晃却不灼人的暖,流金似的泼洒下来,令他脸颊边细软的绒毛都闪着淡淡的光。
纤长玉白的右手垂在艇外,指尖懒洋洋地拨弄着湖水,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韵律,漾起一圈套着一圈的涟漪。于是那涟漪慢悠悠地荡开,扰动了倒映在水里的蓝天白云,云影天光便都跟着轻轻地晃,碎成一片迷离的梦。
偶尔有微风拂过,带着水汽的清凉,撩动他额前细碎的黑发。他眯着眼,像是睡着,又像是醒着,明明周围很是吵闹,可宿观雪看着他,却能看出一点夏天的静谧。
他捋了捋被飞溅的水花给弄乱的额发,擦净面上一连串的水珠,待心跳恢复正常后,缓缓朝曲流风驶去。
“会晒得头晕的。”
宿观雪驶近,发现曲流风并没有睡着,而是眯着眼出神,整个人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抬手挡住曲流风头顶的光,笑意浅淡却真实。
“还好吧。”
正在和0090闲聊的曲流风不以为意,他只懒懒掀动眼帘,望见一双掌心微红的白净素手。
中指的茧很厚,完全不应该出自于一个无心学习的富家子。
于是他抓住了其中一只手,将其拿到眼前细细观察,果然在修剪整齐的指甲间发现了残留的颜料痕迹。
“流风?”
宿观雪没有挣扎,温驯地任由曲流风戳圆揉扁,甚至将腰身又折了几度,以便曲流风不用抬头就能打量清楚。
“没什么,就是发现原来你也挺爱艺术的。”
也是自己以前太不把宿观雪放眼里,以至于那么明显的踪迹都察觉不了,还得温叙安来拆穿。
陆吟春肯定偷偷在背后嘲笑他不止一次。
曲流风随意地松手,也不在意宿观雪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些什么,闭目养神,继续摆着大字形享受温暖而不焦灼的阳光,有宿观雪为他遮阴,又有清风为他送凉,美景佳人皆在怀,于是这仅有一缕的小小不悦也散去了。
只可惜有人见不得他那么悠闲,使用水枪展开了超远距离狙击。
宿观雪也是个摆设,光盯着那张恬静的睡颜发呆,都忘了侦查周围环境。
这可不是他们小情侣的二人世界,这是包含了曲流风朋友和曲流风部员的团建。
“流风你这么年轻是怎么睡得着的,少爷他们都要到终点了!”
陆吟春扯着嗓子大喊,那把作案工具还被他当做是勋章似的挂在胸前,不过他也很谨慎,离曲流风远远的。
刚酝酿出点睡意就被无情浇灭的曲流风:……
“陆吟春你皮子是真松啊。”
他缓缓撑起身,抖了抖湿透的衣衫,又抹了抹脸,再抬头时,于刹那间露出了一个嫣然瑰丽的笑脸,眉眼弯弯,仿佛一丝怒意也无。
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湖面,涟漪还未散开,人却已经抓住了陆吟春的小臂。
“水鬼讨命来喽——”
说着,曲流风将陆吟春也拉入了浅绿清凉的湖中……
“水水你也太记仇了。”
陆吟春的语调很哀怨,声音细如蚊蚋,“我可就只穿了一件衣服,还又破又薄。”
他紧紧地贴着身边人,说自己快要失温死掉了。
“活该,你自己先动手的。”
曲流风不吃这套,撕膏药似的将陆吟春从自己身下撕下,转身往岸边游去。
他可不是陆吟春,他带了很多件衣服来。
“不下去玩玩?”
路过林见深时,曲流风站远了些,没让身上不断滴落的水珠弄湿他。
倚着栏杆的林见深偏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们好好玩就行了。”
“噢,行,那你小心点。”
曲流风没强求,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但他余光瞥见了陆吟春紧追不舍的狼狈模样,因此脚底生风,恨不得自己真是一阵风。
“流风你等等我啊!”
陆吟春艰难地爬上岸,同样路过了岸边赏景的林见深。
“你还没好啊?真麻烦。”
他脚步没停,只转了转眼珠,眼神淡淡的,倒没有太多嫌弃的意味。
林见深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毕竟他觉得自己可没有一个靠撒泼打滚来吸引注意力的人麻烦。
他只是不喜欢水而已。
“学长也不喜欢水吗?”
萧白桦翩然而至,直接坐在林见深身边,不远不近,完美的社交距离。
他也没有下水游玩,一个人沿着河边散步,捡了不少色彩缤纷的秋叶。
他不喜欢水流打湿衣服而带来的粘腻感,他认为林见深这个小天龙人大概也是如此。
天龙人也会被天龙人欺负么?
萧白桦扫了眼远去的陆吟春,目光流转间,视线最终落在了河流另一边的孤寂身影上。
那是曲学长的男友么?
看来也很辛苦呢。
他没指望林见深这个小天龙人能搭理自己,尤其对方还疑似刚被嘲讽。
他只是很好奇,好奇跟曲流风一起长大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但与萧白桦设想的不同,林见深既没有不屑地拂袖而去,也没有敷衍的随口胡诌,更没有简洁明快的一言盖之。
就跟某篇课文里描写的人物一样,林见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详尽至极地和盘托出,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
只要有人提,他就一直说。
“我只是有点担心。”
林见深也快速地扫了眼宿观雪,浓密的睫毛颤抖,这时的萧白桦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担心什么?”
他居然敢继续问,真是不知者无畏。
“担心小水他……”
话题进行的太顺利,屡遭挫折的林见深一不小心就喊出了自己的专属称呼。
“小水?”
萧白桦疑惑,他们之中并没有名字带水的人。
“就是流风的小名,取自‘明月如霜好风如水’,阿姨取名的时候说,女孩叫霜霜,男孩叫水水。不过流风嫌水水太弱气,不让我们这么叫他,只让叫小水。所以我小时候就叫他小水叫习惯了,现在有时会忘了他已经长大了。”
其实对于一般人,曲流风都不会告诉他们自己的小名,且曲流风极力抗拒,长此以往下来,仅有林见深还在叫小水了。
他棕黑的眼睛里满是怀念,那时的曲流风还是个知节守礼的好孩子,连家家酒里的对象都不会轻易更换。
不过上述情况显然对陆吟春是不成立的,这人仗着自己比曲流风大一岁,便自诩为长辈,天天水水来水水去的,还死皮赖脸地要让曲流风给他作伴,要不是打不过曲流风,他才不会只在私底下这么叫。
“哦,这样,可我看曲学长水性很好啊,没必要太担心吧。”
萧白桦一时间也有些感伤了,他想到了给自己取名的母亲,希望他像白桦一样坚韧不屈的母亲。
所以他难得好心地安慰着分明在杞人忧天的林见深。
“不……”
林见深又快速地抬眼,连瞳孔都颤抖了起来,他垂着头否认,“小水他,以前也不喜欢游泳的。”
曲流风是个从小便被娇生惯养的,虽然他的父母常年在外,也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之类的长辈在家,可他的舅舅曲应弦只比他大六岁,既像个哥哥似的理解他,又有长辈的纵容关怀。
所以曲流风只有想不想,没有能不能。
他讨厌汗水,于是可以肆意嘲笑被丢进军营练习的陆吟春,他不愿运动,于是体育课上很难见到他的身影。
那时候的曲流风浑身都软乎乎的,因为缺乏锻炼,他有时爬个楼梯都要林见深背。
尚还年轻的曲应弦也不知道一味的纵容只会让曲流风的体质越来越差,小孩心性的他偶尔觉得曲流风这样也不错,抱起来又软又暖,像抱了个小太阳。
而当他明白人是需要锻炼来强健体魄的时候,曲流风却早已改了习惯。
故事发生在一个小型宴会。
林鹤眠做成了一个大项目,顺利成为林家在这片区域的代行人,兄弟林尽欢人还在国外陪曲应旋调研,没法陪他春风得意,便把曲流风也带去了宴会。
那里都是谈论事物的商人,曲流风觉得无聊,把正在一边观摩学习的林见深也给带出去玩了。
宴会设在一处庭院中,依山傍水,池里养了些稀奇的鱼,曲流风没见过,又觉得很漂亮,想捞一条带回家。
但曲流风一看就知道那池水不浅,淹个小孩绰绰有余,便让林见深在那里等着,自己去找个网兜捞鱼。
曲流风的路一向顺畅,很快便拿了网兜往回走。
可林见深的路却很曲折,没走动都能遇见困难。
“他想捞鱼?”
右眼眼下有两粒排列整齐的红痣的孩童如此问道。
小时候的黎念就和林见深长的很相似了,若不是那两颗痣,林见深都要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只是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就不好,黎念没名没分地住在林家,受了很多欺负,便十分讨厌拥有一切的林见深。
明明他们长的那么相似,体内至少有超过一半的基因都是相同的,可为什么一个生来就有完整的家庭,有毫无动摇可能的继承权,有众人的喜爱期盼,有两小无猜的情谊。
而自己,却只有自己呢?
他是私生子,但他妈妈不是小三,他也不是小三的儿子,为什么他们都要用那种眼神看他,为什么自己表达诉求就是作妖就是不安分,为什么就连他也觉得他不应该!
所以黎念讨厌林见深,每次生日都在阁楼独自许着希望林见深能从世界上永远消失的愿望。
许完愿望的他并不会很快进入梦乡,而是悄悄下楼,像凿壁偷光一样,默默偷着众人对林见深的祝福。
其实他一开始想偷的并不多,他只想要那个人的祝福,可那个人温柔的作呕,从不肯只对他笑,也不肯不理会林见深。
他很生气,于是想把林见深的所有都偷走。
小剧场:
曲流风:有些人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陆吟春:楼上小气鬼,略略略。
夏崇明:一群乌龟在后面摸什么呢?怎么终点都没几个人?
萧白桦:我原以为他是个高冷学霸,没想到……
林见深:我要如何讲,才能让这段故事永不褪色?
黎念:楼上忘不了就刻身上,别整天祸害别人的耳朵。
宿观雪:有人记得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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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好风如水(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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