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七

……

夜深,拜生死纸所赐,此间已不知将梦魇回味了多少遍。

忽闻风动,带领她梦回那所破败的茅屋……屋顶焦黄草垛的窸窣碎响由远及近而来,浓郁的血腥气息如鬼魅在四周不断蔓延,萦绕于鼻尖……铃音在耳畔蒙蒙作响。

梦循环了很多遍,每次都是她躲,被找到,头也不回的跑出门……随着一遍遍的循环,这个梦很模糊,依然很模糊。

沈褚蓝被塞进那口干涸的水缸中,蜷缩身子听外面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每回来到前世双亲被虐杀的梦境,潜藏根植于心的伤痛如芒刺背,在脑海清晰浮现。即使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阴影挥始终散不绝,心中盛满无能为力的悲恸总会时不时跑出来折磨她。

沈褚蓝明白为何生死纸要选中她。

有它在的地方不会有好事发生,那送来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梦境中,她将一遍遍去品味恐慌、悲痛、焦灼……通过噩梦的循环将情愫重重累积叠加,到头来会提高一只魂灵的囊息浓度,最后受益的是幽冥火湖,造福的是整座冥府。

这竟和孽镜台的“望乡铸业”不谋而合。

她忘记梦循环了多少遍,那如果最后对此心感麻木,她会不会真的就能够逃出来了。

此时,水缸盖子已被缓缓移开……

慌乱之余,瞥见一截皓腕处系着的铃铛红绳,沈褚蓝立即跳出水缸,闭紧双眼不再看屋外血流满地,以及倒悬于房梁的两具枯瘪破布般的尸首,开始头也不回的往外疯跑——

又来了,她根本无法控制梦境中自身下意识的行为。

得想办法好好看清楚才对,不然望眼而去,这个梦依然是模糊的一团。

阿飘说的,她身上被施下的诅咒,恶灵耳语追缉令注定会让来寻仇的恶鬼生生世世找上门来,并将她杀死。

这个梦境来自前世,是那只来寻仇的恶鬼找上门来杀她的时候吗?

可一遍遍的困在梦魇之中怎么也找不到出口,也看不清那只鬼的脸。

梦又循环了一遍。慢悠悠的踱步声逼近水缸,盖子再次被缓缓移开的时候……露出了一截手腕上的红绳,其上点缀着几颗微晃着的铃铛,声音清脆悦耳。

一听这道再熟悉不过的招魂铃,沈褚蓝一阵“胃疼”。

她其实大致猜到了一个答案,可也必须眼见为实一下,她需要看清残杀她前世双亲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就算投胎转世了,还要一遍遍的去回味这从前世残留下来的如死迷宫一般的噩梦,在每个熟睡的夜晚次次受困于此,还担惊受怕说不定某天那只“恶鬼”就会找上门来。

那么,就快点抬起头来看一眼吧……沈褚蓝抱着身子,埋头正在哽咽。

这回她已经缓缓抬起眼来,还不到零点半秒就吓得赶紧闭了眼,竟比先前还要更早的,猛然窜出了水缸。

……

接着梦魇又将从头再来……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在此期间已经试遍了很多方法,起不到任何功效。

水缸中,沈褚蓝继续听着她的哭声,愈发泄气。她前世难不成真是个废柴,驱鬼师见了鬼不会驱,就知道哭。恶鬼虐杀她了她的双亲,爹娘在水缸外哭,她在里边哭。

能不能别再哭了。

沈褚蓝今生都没哭过几次,可能前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这辈子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沈褚蓝听着哭声,想狠狠锤梦中的自己一顿。

哭有什么用,爹娘还能活过来吗?能逃脱被恶鬼追杀的宿命吗?次次循环次次死无全尸。倒是快睁眼看清楚外边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突然之间,鼻尖飘来有一股浓重令人干呕的血腥恶臭,外边两具半死不活的肉身已恶鬼被开膛破肚,正清晰感受痛楚淋身的滋味……

尖叫。又是尖叫。

尖叫间,缓缓传来一抹似是由她心底生发的叹息:

[可我也不想哭的……必须要伤心起来,外边,正有无数的恶灵虎视眈眈。

如果不表现的正常一些,他们会起疑,去冥府通风报信。]

什么?沈褚蓝心中微愣。梦中,她听到她正在和她说话。

就像在同潜意识中的那个久违的自己对话一样。

她缓声问她:

[你认为,孟婆汤迷乱心智,真能刮干净记忆吗?前世所带来记忆残渣留存至今,伏藏在连你都不曾在意的心识角落……]

[我只记得,你总是一遍遍的暗示自己,生生世世,千万不要忘记真正要做的……]

[务必记得,千万不要忘记真正要做的。]

什么意思?

[别担心,事已至此,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一切都将步入正轨……]

模糊的话音飘远,水缸盖子第无数次被移开,沈褚蓝抬起了头,见准时机,抓住那皆手腕,使劲往下一扯。

水缸边,那只鬼的身子也随之被带动,整个俯身而下……

沈褚蓝抬起头,眼眸逐渐睁大,她终于看清了这只鬼的面容,心不由得为之一怔:

“梨珈。”

她没忍住喊出了声,但心中好不容易呼出一口提上来好久的气,却转眼间又被新的不安所填满。

眼前好陌生。那鬼一见她,面容间闪现短暂的震惊,一瞬平息而下后,是渐渐浮现起的震怒……白无常迅速从身后抽出哭丧,刀光转瞬即逝,将水缸一把劈了个粉碎。

沈褚蓝跌坐在碎瓦片间,那把剑旋即抵在她喉间,白无常厉声吼道,“你我本不该相逢,这次怎么不跑了?为什么不跑?!”

这个梨珈与她印象中的相比,是却又感觉哪里隐隐不是,依然是喝汤之前的样貌,气质却如此迥然。

像褪去了所有鲜活色彩,褪变成为一只拘魂鬼该有的苍寒,一头银白色的长发间萦绕丝缕的恶鬼之煞,衬起一张毫无温情可言的脸,眼眸中蕴藏极深极深的仇恨。

沈褚蓝彻底呆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前世是她的师父才对啊,师徒关系难道这个时候就崩了?

不远处,又缓缓走来一抹黑色身影,黑白无常兄妹俩向来都是一块行动。

温墨万右眼盛放的幽蓝火苗如往常灼烈燃烧,有些讶然此处还有活物。

冥府有规定,不得对魂魄进行过多的折磨。所以,拘魂鬼只会在躯壳上大作文章。

拘魂鬼身上所携带的煞气,使得视野范围内一切事物去生从死。身处其间,心仿佛也跟着毫无生气的搏动着,地上到处都是血、肢体、脏器纷杂一地的颜色,头晕目眩。

爹娘被虐杀,尸首扁扁的,只剩两张空空的皮,静谧无言的悬于房梁之上,在一片幽暗昏沉的茅屋内诡谲阴森的随风飘荡……

到底是什么仇怨要生生世世追杀着不放?沈褚蓝看不明白,爹娘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为什么最终会落得如此下场?若这些恶鬼是她所招来的,为什么还要累及他人?

温墨万下令快把活物杀了。

梨珈听了,神情无悲无喜,后退半步,神情凛然的再度拔出哭丧……

沈褚蓝刚起身站稳,眼始终盯着她,正欲开口说话。

那把哭丧重剑,如人般高度,被双手抡往了上空,看上去那么的沉重,毫不留情的砍向她的头顶——

所挥动而出的风细微扰动她脸颊边的发丝,沈褚蓝脑海中生出疼痛……

还没等她反应,更大的钻心刺骨般的剧痛已从头顶贯穿至全身……

以第三视角感知,她的身体被剑竖劈成了两截,倒地。

……

为什么?

脑海里单单只剩一个疑问,随意识的苏醒而浮现成行。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些?沈褚蓝在一片混沌之中呢喃。

她听见另一个自己告诉她:

[生死纸让你到梦中寻找真相,这就是真相。]

[是时候醒来了……]

——倏而睁眼。

晨光熹微,和着清越的鸟声透过雕花杏白窗帘……

沈褚蓝躺了一会儿,坐起身靠在床边,忍不住双眼放空。一股恶心之感从胃部翻涌而上,干呕了几下什么都没吐出来,沈褚蓝逼自己别再继续自虐式的往下想。

这一觉竟整整睡了两周左右,光是翻来覆去的做着同一个噩梦,愣是要给她做吐。

余惊未消退……回想最后被那鬼一剑劈裂开的酸爽……传遍四肢至全身的疼痛与恐惧再度席卷于心间,想想最后惨烈到亲妈不识的死状。她更想吐了。

后知后觉又摸掉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低头看身上被贴满的涂血符纸,正要一张张揭下……

就听见卧室的开门声。

只见这只鬼笑容满面的立在门框旁,似是早有预料她会醒来,手边还端着一个白瓷碗。

沈褚蓝望去,心脏隐隐抽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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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使命就是给恶灵点蜡
连载中叁生万物 /